问的,自然是灭门那日,既然朱温下令屠杀,满门不留,为何单留她一命?
莫霄踌躇,终道:‘在赶尽杀绝的那一刻,主子听见了郡主的铜铃声。’
她默然半晌,抬起头,眼神坚决,‘我要见他!’
‘郡主,您先吃点东西——’莫霄劝到一半,摘星拿起饭碗用力朝墙上扔去,瓷碗应声而碎,她拾起一块尖利碎片,抵住自己咽喉,冷声道:‘我要见他!’
‘郡主,冷静点!’莫霄从来不知她竟有如此决绝一面,一时有些慌了手脚,眼见瓷碗碎片已割入肌肤,渗出血来,她竟彷佛丝毫不感疼痛,眼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威胁,‘若不让我见他,后果你承担得起吗?’
鲜红的血,沿着她雪白颈子汩汩流下,触目惊心。
莫霄知她若见不到朱友文,绝不会放弃自残,要是在天牢里就这么寻死走了,别说他承担不起这后果,主子怕也是伤心欲绝。
他只好自作主张,‘郡主,我这就请主子过来,您先别再伤害自己好吗?’
摘星握着碎片的手丝毫未有松懈,冷眼看着莫霄,‘你只有一个时辰。’
*
天牢里见不着阳光,感觉不到时间流逝,也许过了很久,也许真只是过了不到一个时辰,拿着碎片的手依旧抵在纤秀颈子上,狱卒在牢房外虎视眈眈。
终于,她等待的那个人来了。
莫霄匆匆赶到,打开牢门,伸出手,她迟疑了下,将碎片交到莫霄手里。
莫霄领着她离开牢房,往下走了一段长长的阶梯,来到拷问室,只见冰冷墙面上挂满各式刑具,上头沾满囚犯血迹,角落点着一炉香,似要掩盖血腥味,以及隐隐的呕吐与失禁的脏臭气味。
他就站在她面前,阴影遮住了大半个人,彷佛由黑夜所生,不见一丝光明与温暖。
摘星心里打了个突,她从未见过如此的朱友文。
他听见她的脚步声,刻意将香炉往前推了推,‘怕妳娇生惯养,不习惯这里的血腥味,命人备了熏香。’目光,不着痕迹地在她颈上伤口滑过,默默收回。
她根本不在意他这一点假惺惺的体贴,开口便问,‘你究竟是谁?’
‘大梁三皇子,受封渤王,另一个身分,是陛下一手掌握的暗杀组织,夜煞之首。’
‘不过就是朱温的刽子手。’她冷笑。
他没有回应。
她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侧颜,思绪万千,怪不得啊……自从朱温赐婚后,他对她不是反复无常,就是若即若离,如今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,原来,他想爱却不敢爱,也不能爱……
她颤声问:‘你除了是渤王,是朱温的刽子手,你可记得,你还有另外一个身分?’
你可还记得,你是我的狼仔?
朱友文退回阴影里,低沈语气似带着一声叹息,‘那个身分,已无意义了。’
‘谁说无意义?灭我马府上下的,是渤王,可听见铜铃声救我的,是狼仔!我让你选一回,你是要当朱温的刽子手,还是星儿的狼仔?’她心里终究存着一丝期望,他是身不由己,马家真正的仇人是朱温,不是他!
朱友文微愣,似乎不敢相信,直到此刻,她竟然还愿意原谅他,愿意让他继续当回她的狼仔。
拷问室阴暗潮湿,熏香浓郁,她的双眼晶亮异常,期盼着一个答案。
半晌,他反问她:‘妳能让夏侯义起死回生吗?’
泪水无预警地滑落她的脸颊。
最后仅存的奢望被无情熄灭。
人死不能复生,他之所以为他,已是不可逆,她却还在痴心妄想?
‘父皇问过我同样的话,我的回答从未改变。’他直视她泪光波动的双眼,逼自己硬起心肠,‘马摘星,妳一直希望我离开狼群,成为一个真正的人,但给我名字、身分,让我不必活得像个怪物的,是父皇,不是妳!我承认,得知当年妳没有背叛我,曾有那么一瞬间,我想做回狼仔,但朱家的再造之恩,大哥待我的义气与手足之情,这些,都不是妳给我的!’
她如遭雷击,脑袋瞬间一片空白,愣愣看着他许久,才颤着声音道:‘你选择继续当渤王,是吗?’
他放弃了她,他不要她!
他宁愿继续做朱温的走狗!
摘星踉跄退后两步,难以置信,心痛到难以呼吸。
她最深爱的人,她最珍惜的狼仔,竟是灭她马府的真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