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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温走入天牢时,仍压抑不住怒气,身子都在微微发颤。
这个畜生!他一手提拔他,还认他做为义子,荣华富贵与权势都给了他,可他却如此回报?阵前叛逃、连手朱友贞逼宫篡位?他曾经以为最忠心的,却是背叛他最彻底的贱种!
待见到如困兽般被重重牢笼禁锢的朱友文,朱温怒极反笑,‘好一个有情有义!为儿女情长,不惜临阵脱逃,又为手足义气,合谋逼宫,如此重情重义,朕可真是自叹弗如。但朕要问你,这几年来,朕可曾亏待过你?是朕一手提拔你,赐你荣华富贵,怎就不见你对朕如此重情重义?’语气冷厉,近乎咬牙切齿。‘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!算我错看你了!’
朱友文并未反驳,只是平静道:‘陛下未曾负我,但当年,陛下不该如此对大哥。’
一声‘陛下’,彻底切断两人曾有过的父子情缘。
朱温闻言一愣,随即勃然大怒,‘畜生!当年是他先对不起朕,在大臣拥簇下竟生夺权之心,我不除他,如何自保?’
朱友文却摇摇头,无限惋惜悔恨,‘大哥一生忠君为国,不该落得如此下场。’
‘你怪朕狠心?但你以为那逆子最终就不会起心动念加害朕?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!你阵前倒戈,相救马摘星,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?’
朱友文毫不反驳,大方承认,‘相救摘星,确是我私心作祟。四弟逼宫,主谋亦是在我。这种种一切,皆负陛下多年圣恩,特来领死请罪。’
朱温只觉眼前发黑,这逆子!嘴上说是来领死请罪,脸上却无一丝内疚,反以当年朱友裕之死来评断他所作所为,这厮以为自己又有多清高了?难道他忘了自己这条命,本就是他朱温给的吗?
‘说得那么好听,其实到底还是为了马摘星那贱货,是吗?’
自从派他诛杀马摘星一家后,他的眼神便不再一样了。
之前,他要朱友文做什么,他从不过问,从不反抗,只有遵从。
但重遇马摘星之后,朱友文便开始一而再、再而三地欺瞒他!
他起初依旧选择相信朱友文,信他这八年来的忠心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女人而改变,但换来的依旧是背叛!这畜生果然狼子野心,积习难改!
朱友文已然豁出一切,听朱温如此质问,倒也坦然,‘我本以为,自己早已心如寒冰,这双手也只需奉命杀人、护卫朱家,便该如此过了一生。但与星儿重逢后,一切都变了,我只想放下手上的剑,因为我知道,自己多杀一人,便是离她更远……’虽然,他们两人的距离早已是天壤云泥,但他不愿再离她更远,就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,哪怕只是遥远的一个小小背影,他也知足。
他一番诚恳告白,朱温却完全听不下去,目光落在他腰上,他总是随身携带的牙獠剑果真不见踪影。
那可是他向来珍惜、甚至看得比命还重要的牙獠剑!
‘够了!就是马摘星那个贱人毁了你!毁了朕的渤王!朕必将她碎尸万段!’朱温简直暴跳如雷。
就为了一个女人!
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,他苦心栽培出来的渤王,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选择背叛他!让他这八年来的苦心经营全数付诸流水!
‘若我不死,必护她周全!’朱友文目光炯炯与朱温直视,眼里满是不可动摇的坚定与不负天地的誓言。
朱温退后两步,气得从身后侍卫腰上抽出剑来,朝着朱友文砍去,却是剑剑都砍在了胳臂粗的牢笼铁条上,‘马摘星是吧!朕一定会杀了她!要她不得好死!看你怎么出手相救!你就等着被五马分尸吧!’朱温手中剑与铁条相撞,不住冒出火花,因用力过猛,剑尖居然折断往后骤飞!剑光闪过眼前那一剎那,朱温赫然以为自己命将该绝,浑身一冷,手上利剑松脱落地。
‘父皇!’
他身后侍卫大惊,上前查看,见剑尖只是划伤朱温脸颊,才松了口气,下一刻便听朱温暴怒大吼:‘居然给朕这把破剑!是想谋害朕吗?拖下去砍了!’
被迁怒的倒霉侍卫就这样被狱卒拖了下去,唉声求饶,朱温充耳不闻。
‘父皇,您没事吧?’方才那惊险一刻,令朱友文情不自禁喊出一句‘父皇’,终究当了八年父子,他心里仍惦记着这份情份。
‘住口!你这杂种,不配叫朕父皇!朕早已与你恩断义绝!’
朱温愤恨转身离去,朱友文看着那步履明显仓皇老迈的身躯,在牢笼里不由缓缓跪下,朝着大梁天子的背影,恭恭敬敬磕头三回,既是答谢朱温养育之恩,亦是拜别。
朱温虽培育他成为冷血夜煞头子,为朱梁杀人无数,但若没有朱温,自己早已不在人世,也不会有机会与星儿重逢。
别了,父皇。
断崖下救他一命,八年养育之恩,他若偿还得还不够,且让他来生再报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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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知朱温下令将朱友文五马分尸,朱友珪禁不住得意畅快大笑!
朱友文,你也会有今日!
他真该多谢这多情种子,一怒为红颜,抛家弃国,还把朱友贞一并拖下水,如今这大梁帝位,他朱友珪就算不争,朱温还能传给何人?
重回郢王府后,朱友珪更加小心翼翼,日日忙于监国处理朝政,直到大局抵定,这才率人前往京城郊外吉光寺,准备迎接敬楚楚回郢王府。
自他被贬为庶人,看守皇陵后,敬楚楚便入了吉光寺带发修行,远离朝中是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