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隐娘似笑非笑地说:“哦?崔郎想要随波逐流,为何不早说呢?也省得我们夫妇跟着你这般穷折腾。”
崔淼尚未答话,横躺在车座上的杜秋娘却“哼”了一声,缓缓睁开双目。当她发现自己四肢被绑,嘴里也堵了东西,不禁拼命挣扎起来,还发出“咿咿呀呀”的声音。
“休要乱动!”聂隐娘说,“识相的就帮你除掉嘴里的东西。”
杜秋娘看看崔淼,又看看聂隐娘,狂点头。
聂隐娘将她口中塞的丝帕一把扯下。杜秋娘大口喘息了几下,冲着崔淼叫起来:“崔郎,救我呀!”
聂隐娘斥道:“叫什么叫!再叫还把你的嘴堵上!”
崔淼朝杜秋娘摊了摊手:“秋娘,你还是乖乖地躺着吧,不要吵不要闹,便可少受点罪,咱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。”
“崔郎你!”杜秋娘这才认清了现实,双眸闪现泪光,“原来、原来你是故意……”她倔强地昂起头,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?”
聂隐娘道:“告诉她吧,迟早要说的。”
崔淼向杜秋娘俯下身,压低了声音道:“秋娘,我们送你回长安去。”
“回长安?”
“是的,回长安。”顿了顿,崔淼补充,“我们还要将你送进大明宫去。”
杜秋娘瞪大眼睛:“为什么?崔郎、隐娘,你们这是为什么呀?当初不是你们帮我逃离虎口的吗?现在为何又要把我送回去?我不明白,这究竟是为什么呀!”
“为什么?”聂隐娘冷哼道,“就因为你面前的这位风流郎君,要用你去和皇帝做一场交易。”
“交易?”
“他要用你去换回他的心上人。”
“崔郎的心上人?”杜秋娘愣愣地看着崔淼,忽然叫起来,“啊,裴炼师!崔郎,你是为了裴炼师吗?”
月光如水在车内流动,照出崔淼冰霜一般的面容。
杜秋娘难以置信地喃喃:“真的是这样……”
崔淼苦涩地笑了笑:“秋娘不是遗憾缺少知音吗?到了大明宫中,你就可以继续弹琴唱曲,也会有人欣赏了。”
“不!我不要!”杜秋娘尖叫起来,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!我豁出命才逃出火坑,现在怎可又去自投罗网!我不去!我不去!”
“这……”崔淼怔了怔,狠下心道,“便由不得你了!”
“天呐……”杜秋娘的眼泪夺眶而出,难以置信地来回看着聂隐娘和崔淼的表情,终于颓然倒下。片刻,她又支撑起身子,顽强地说:“你们打错主意了。当今圣上是什么样的人,怎会与你们议价。不可能的!就算你们把我送进宫去,也绝换不回裴炼师,不过多一个人送死罢了!”
崔淼厉声道:“若是没有静娘,你早就死了!那次的诈死之计,其实她已看出端倪,但出于同情和义气,当然也是为了……保护我,她才毫不犹豫地对皇帝撒了谎,使你能够逃出生天。如今她有难……”
杜秋娘一下愣住了:自己的命竟是裴玄静救的?这是真的吗?
崔淼苦笑道:“秋娘,我只能恳求你,帮帮我们。秋娘的大恩,我亦会用命相报就是了。”
杜秋娘气狠狠地说:“谁要你的命!就算我入宫去,你怎么就能肯定,圣上一定会答应你的条件!”
“休要再多费口舌了。”聂隐娘插言道,“道理我都对他讲过无数遍了,可他就是不听。这个人呐,已然鬼迷了心窍,不到黄河他是不会死心的。所以我劝你也死心吧。”
崔淼沉声道:“你们说得都没错,我当然知道,用秋娘去和皇帝做交易,很可能一无所获。但是,我再没有其他办法了。”
车外仍是漆黑的长夜,万籁俱寂中听着车轮滚滚,仿佛宿命一般不可阻挡,令人生畏,但也及不上崔淼的话语更加决然,更加无奈。
“我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,想尽了办法,最终才想出了这个计策。然后我又花了半年多的时间,才找到了秋娘——你的下落。转眼之间,一年就这么过去了。”他的声音变得嘶哑,“我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,不能再等,也不想再等。无论如何,我都必须行动了。秋娘,眼下只有靠你,才可能进入大明宫中,见到静娘。至于别的,我现在根本不去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