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知道。”
裴玄静小心地捧起第三十三象,宋若昭紧张地注视着她。
少顷,裴玄静又把纸页放下来:“原来的字完全不见了,所以不是简单的涂改,而且红字和其余的字浑然一体,如果不是四娘子说明,我会以为最初就是这样。但是,为什么要把字改成红色呢?如果不是因为颜色变化,恐怕连圣上也不会发现诗句变了吧?”
宋若昭不动声色。
裴玄静注视着宋若昭道:“从四娘子的陈述来看,第三十三象应该是遭人篡改了,那么只有两个人嫌疑最大:第一个是大娘子,第二个便是圣上。因为除了他们,别人根本没有机会碰到《推背图》。”
“圣上有什么必要自己改了《推背图》,再告诉我们呢?裴炼师,你我都很清楚圣上的性格。所以,这个嫌疑可以排除了。”宋若昭平静地说,“再说大姐,都已经去世两年多了。就算是她做的手脚,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。况且,她去世前把金匮的钥匙交给了圣上。我实在想不出,如果是她做的,究竟想达到什么目的?”
裴玄静说:“四娘子的问题我回答不了。我只是在分析各种可能性。”
“但有一种可能,炼师没有提到。”
“什么可能?”
宋若昭的目光灼灼:“鬼神。”
“鬼神?”
“圣上把金匮的钥匙交给我,命我详细调查此事。然而我想来想去,总觉得凌烟阁中‘猿猴戏火球’的异象,以及金匮中《推背图》第三十三象的变化,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,只能推诸鬼神之力。”
裴玄静说:“所以四娘子今夜请来了柳国师?”
“对。今夜与第二次异象恰好隔了十天。我便推想,如果凌烟阁中所发生的一切为鬼怪作祟,那么有柳国师在现场做法,当能引出一些蛛丝马迹。”
“没想到却引出了第三十三象在窗上显影?”
宋若昭望定裴玄静:“也许——这就是鬼神想要达到的目的?”
裴玄静皱眉道:“四娘子莫非是想说,凌烟阁中迄今为止发生的三次异象,其实是为了一步一步引起众人的注意,最终暴露出《推背图》第三十三象的变化?而且,这一切都是鬼神所为?”
“裴炼师能反驳我吗?”
沉默片刻,裴玄静轻叹一声:“我们走吧,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。”
宋若昭和裴玄静登上同一辆马车,从夹道返回大明宫。
刚过三更,夹道两侧的青砖壁上油灯曳曳,穿梭的风比狂野中更加阴冷。两名神策军驱马在旁守护,车窗帘上映着他们的影子,忽大忽小。
裴玄静凝视着车帘,许久不发一语。宋若昭坐在对面,一直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她。
终于,宋若昭打破沉默:“炼师,你怕吗?”
“你呢?”裴玄静反问,“你怕吗?”
“怕。我在大明宫中的每一天都怕。我原还指望着,终有一天会怕习惯了,也就不怕了。谁知道永远也习惯不了。”宋若昭涩涩地干笑起来。
裴玄静摊开手掌:“这是我从凌烟阁的地上捡到的。”
那是一张小小的红色纸片,被细心地剪成了两棵树的样子——一棵竖立茂盛,一棵枯萎倒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