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家,他的家人在一夜之间丧生在了火海,而他被母亲护着逃了出来。
身后有无穷尽的追兵追赶,母亲为了保护他,将他藏到一处荒芜的窑洞里,自己则去另一边引开追兵。
尚且六岁的裴淮强忍着眼泪,等待着母亲归来,可等到的却是裴严。
裴严不知是抱了怎样的打算,竟然收了他为养子。
而裴淮也因为目睹了全家的死亡,受刺激过重,丧失了六岁前的记忆。
可如今,他终于将一切都想起来了。
他也记起,究竟是谁放了那场大火……
梦醒,冷汗浸湿衣襟,他侧过脸,看到裴棠依仍旧依偎在他的怀里熟睡着。
他此刻的内心万千情绪翻涌,嗓子也干涩得厉害,可他却只是深吸了几口气,抱紧了怀里的裴棠依。
*
皇宫诏狱。
甫一进入狱门,扑鼻而来浓烈的铁锈味和刺鼻的腐朽气息。
幽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长廊两侧,悬挂着高高的灯烛,勉强照亮了这座阴森的牢狱。
裴淮走到尽头的一间狱房,示意狱卒打开牢门。
裴严端坐在牢房中央,背脊挺直,好似即使是处于这种地方,他的风骨也依旧不折。
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,裴严缓缓睁开眼,头也不回,道:“来了。”
裴淮垂落在身侧的手握起了拳,极力压抑着内心浓沉的恨意,“你初入仕那年,拜在了我父亲名下,我父亲待你亦如兄弟一般,你为何要陷害于他,还……杀害了我全家?”
听闻此言,裴严神情毫无被裴淮忆起旧时之事的惊惧,甚至一丝波动都没有。
他道:“事到如今,你还问我为何,这便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。”
他语气平静,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,“凡是人,皆有贪欲。凡是有贪欲,便会想无所不用其极地往上爬。这过程中,兄弟阋墙、亲友反目,流点血都是难免的。”
裴严眯着眼望向墙壁高处的那扇小窗,那里是这间幽暗牢房唯一透入的光亮。
“你父亲之死与我无关,他是自己病死的。他为人太过清廉不懂变通,早就惹得那时圣上的不满。我只不过弹劾了几句,圣上便下令抄家,剥夺了他生前的官职。我好心放了把火,好让你们一家死得痛快些,免得遭受流放徒刑的好。”
“至于为何要收养你,看着你面对灭门仇人,却只能恭敬地喊父亲,难道不畅快吗?”
裴淮的面容掩在黑暗中,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。
裴严的一条腿被裴淮射出的箭刺伤,因没有及时救治,他只能踉跄着扶起墙壁起身,身形颇有几分狼狈。
“成王败寇,我不会多说什么。你若想杀了我,为你家人报仇,便来吧。”
他唇角挂着抹淡淡的笑,在这幽暗的环境中更显狰狞可怖,“可惜啊,即使你杀了我,你的家人也回不来。你知道吗,你父亲忠心为君,可却被他最忠诚的君王下令,掘坟鞭尸,讽刺不讽刺……啊!”
话还未说完,裴淮就掐着他的喉咙,一剑割下了他的舌头。
裴严再说不出话,只能捂着血流不止的口,靠在墙壁上,呜咽地发出几个音节。
裴淮看着他,面容没有任何表情,“我知道你想激怒我,好让我给你一个痛苦。可你罪行罄竹难书,死却是便宜你了。”
裴严目眦欲裂,有殷红的血水从他指缝流出,浸湿了他的衣袍。恨意从他
的心头蔓延,可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甚至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。
他看到裴淮缓步向外,同狱卒低声说了几句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