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在这时,几日以来的辛劳涌入身体,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,裴棠依背靠在树木上,一声一声喘着气。
她望着云层后的那一抹红日,神思也随着飘渺的白云飞向了百里外,飞向了永平郡。
不知那边战况如何了,暗卫们有没有赶到告诉裴淮,裴淮有没有受伤?
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同他说,她最近经历了许多,是曾经的她自己所不敢想的,她不敢想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勇气带着一群姑娘们逃跑,更不敢想她竟然坚持下来翻越了这样一座高山。
可是她又好累,好怕。
这一路艰难,她难道就不害怕吗?
她也害怕的,害怕没有逃出去就被抓回来,害怕会摔死在这陡峭的山崖里,也怕夜晚会不会有野兽,怕许多许多。
但她别无选择,不仅为自己,也为这群姑娘们。
虽然大家只有短短几日的交情,可她听她们说起过她们的故事,她们有的自小就被父母抛弃,有的则被父母毒打,身世悲惨,又沦落到了青楼。
她其实完全可以不顾及她们,自己偷偷跑出去,可她既然遇见了她们,就无法做到熟视无睹。
况且,要是没有她们的力量,仅凭她一人,也无法完成这种近乎梦一般的壮举。
裴棠依抬袖擦了擦额前的汗,清透的眼眸似乎更明亮了几分,看向正摊坐在地上休整的女郎们。
春芳自小随着父母劳作,体力最好,帮忙照顾着疲惫的其他人;梅香从包裹里掏出粮食和水,分发给大家,大家都在贡献着自己的力量。
裴棠依看着她们,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。若是今日没有成功逃脱,那她和她们依然留在青楼,每日受崔娘等人责骂,被那些宾客们当玩物般对待。
裴棠依的声音很轻,似是累到声音都虚弱了,“你们日后有何打算?”
女郎们对视一眼,神情中有些迷茫,有人道:“我父母都在战乱中丧生了,我无牵无挂,也不知道该去哪里。”
她说出了几乎所有人的心声,战乱之中又是女子,能够保住命就已经是好事了。
裴棠依道:“或许我们女子也可以做营生,我们开一家私塾,教穷人家的孩子们或者是如我们一般的女子们。”
春芳摇摇头,“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呢?而且我们什么也不会。”
裴棠依的声音如涓涓溪流般温和,“若云你弹得一手好琵琶,而春芳又擅长刺绣,梅香有个好嗓子,怎么能说是什么都不会呢,而且……”
裴棠依的面容柔和几分,道:“会有办法的,我哥哥会帮你们的。”
春芳疑道:“你有哥哥?”
裴棠依笑笑,并未回答,而是道:“我们一路往北走,到永平郡那里,会有人收留我们的。”
在此休息了一时辰后,大家继续向前出发。
*
烽火弥漫,军营如鱼鳞般密集,营帐内裴淮正与众将士推演着战局,最近接连打了几局胜仗,赵克的军队已是强弩之末。
有将士提议道:“我们兵分四路,将敌诱出,只守不进,将敌军诱到指定的地方时,咱们四支军队齐出,必定能直接斩杀赵克这反贼。”
孙副将沉思片刻道:“赵克疑心甚重,想必不会答应。”
方才提议的将士窦胜道:“若是寻常军队他或许不会,可若是裴将亲自带队,可就不好说了。”
此话一出,裴淮深邃的目光投在窦胜一瞬,随即转开了。
窦胜道:“如今正值夏末秋初,正是疫病流行的季节。我们可以假装营中有将士染病,以此放松他们的警惕。交战时,裴将再假装身受重伤,假意后退,吸引他们过来。”
孙副将面露犹豫,似乎认为此举并不妥。
可裴淮却慢条斯理地开口道:“可以。”
“窦胜的主意很不错,此次便以你作为军队主力。”
窦胜被夸赞,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随后正色道:“卑职定不负使命。”
孙副将还欲说些什么时,帐帘随风飘起,有一裴淮的心腹从外走进来,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。
裴淮面容沉静,问了几句众将士还有无其余需要商议之事后,便让众人退下了。
裴淮这才示意心腹将那人带进来,看清是他留在京城的暗卫后,他眉头微皱,问道:“是她出什么事了吗?”
暗卫见状,便知那封密信并没有传到他的手里,忙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他。
裴淮听完后,只微微颔首,声音没有丝毫起伏,似是裴严意欲害他死于战场之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道:“我知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