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间,二人已经挑选好了布料,付了银钱。裴棠依买下了那匹绯红料子,由店家包装过来,抱在怀里。
二人相携走出绣纺,此处距离住处不算远,齐莺韵有孕之身正好要多走动,于是她们便走路回去。
午时的阳光有些晒,齐莺韵抬手遮了遮阳,又扭头看了眼身侧的裴棠依,阳光照着少女的面容仿佛镶了金玉一般,熠熠生辉,可眉眼之间却有股化不开的忧愁。
沉默许久后,裴棠依才开口道:“我同你也有一样的困惑,我不愿耽误他,可他却始终不肯放开我。”
齐莺韵一针见血道:“因为你对他也有情,所以才这般犹豫,对么?”
裴棠依默了默,没有说话。
齐莺韵看着她,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,极为清楚她内心的顾虑与无助,“我毕竟不是你,无法完全替你做决定,一切还是要以你的心意为先。二人情意相通,若是能相伴终老自然是好事,可是人活在世上,需要顾虑的事又太多,除非彻底抛下凡尘,寻处僻静地方隐居,或许能摆脱些,可能做到的人却也是少之又少。”
“裴妹妹,我是真心将你当妹子看待,所以我想劝你,无论做各种决定,都要在心里考虑清楚了,莫要事后后悔遗憾。你若选择了他,就莫不要像我这般;若是放下了他,就当作一切事如流水,流走了就没有了。”
裴棠依垂着的眼睫轻颤。
齐莺韵握了握她的手,轻声道:“妹妹,多问问你自己的心。人的一生无非就是做许多的选择,无论选什么都与对错无关,凡事跟随己心就好。”
裴棠依心口某个柔软的地方涌起一股暖流,她真诚地同齐莺韵道谢,“齐姐姐,多谢你同我说这些。”
齐莺韵也温柔地回以一笑,道:“我也就只能劝你几句,放在我自己身上我也是做不到的,不然我也不会常对我夫君抱有愧疚之情了。”
说话间,已经回到了私塾。今日休憩,孩子们没有来念书,齐莺韵领着裴棠依在小院中坐下,教她如何缝制衣裳。
先从最简单的平针缝开始,齐莺韵拿了块不用的废布,为裴棠依做着示范。
随后,裴棠依接过针线,低下头,望着指尖中穿梭的针线,思绪也不自觉地随之翻涌,回忆起了齐莺韵今日的那番话,若说内心毫无触动是假的。
上天的安排总是难以捉摸,这趟出游她遇到了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两对兄妹。在西域裴棠依遇到了瑶儿,而在此,她又遇到了齐莺韵。
相似的经历,却有不同的境地。
齐莺韵仿佛是另一个她,选择的是抛下顾虑的那条路。而结果是好的么?她也说不上来。
可她记得齐莺韵的那句话,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莫要后悔。齐莺韵后悔了,她为温琢受耽搁的人生感到遗憾和愧疚。
这让裴棠依不免想到以后的自己,她当真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,让裴淮因自己受到牵连吗?
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齐莺韵呢?情谊深厚的时候不必说,待日后情意浅薄,这会不会成为二人吵架争执的导火索呢?
“裴妹妹,裴妹妹,你怎么了?”齐莺韵见她指尖都被针刺出了血,却依旧毫无反应,唤了她几声。
裴棠依回过神来,缩了缩溢出血珠的手指,将绣布放回到桌子上,笑了笑道:“抱歉,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,我如今有些累了,过几日再来请教姐姐学绣术吧。”
齐莺韵见她脸色确实难看,关切地问了几句话,送她到门口。
临出门时,又遇见了那位夫子。裴棠依心事重重没有留意,二人擦肩而过,向相反的方向而去。
另一边,齐莺韵挺着肚子到桌边去收拾布料,温琢从屋子里走出来,见她艰难地弯身,忙上前帮忙,“这些活交给我就是了,你快回去歇歇吧。”
齐莺韵也没推脱,走到廊下阴凉处,含笑注视着温琢。
这时,于瑎回来了,他性子一向孤僻,除却教书时基本不说话。
见到他们夫妇,也只是淡淡地颔首。
此时恰好是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,于瑎远远走过来,身影在阳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。
齐莺韵也是在这个时候,才仔细打量起于瑎的模样。从前只觉得他明明才不到四十模样却状似花甲,不知经历了什么如此沧桑。可今日看上去他的眉眼却极为清秀,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位谦谦君子。
齐莺韵隐约觉得他还有几分相似之感,但若论像谁,她一时也些说不上来。
*
裴棠依心神不定地回到宅院,裴淮正在书房处理事务,她便独自回到房间。
从窗户往外望去,能够看到不远处的一道青溪,溪内荷花正是盛开之际,清波绿叶,暗香盈袖。
她看得出神,没留意身后的动静,直到裴淮从后将她拥住,她才茫然抬眼。
裴淮似乎总喜欢从后拥着她,将唇贴在她的侧颈处,冰凉的触感随即蔓延开来。
“今日去街上买了什么?”
裴棠依柔声告诉他,却没有提及为他买布料做衣裳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