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郡主,到时辰了。”
吴恙才走,陈瑾便轻声在外头说起话,她叩两下门,欲言又止:“再不前往大营点兵,恐怕要误了时辰。”
“好,我就来。”
何霁月缓慢起身,换上榻旁挂着的甲胄。
她凝望着昏迷不醒的闻折柳,咽了下唾沫,将满天飞的杂乱思绪娴熟吞入肚腹。
京城乃是非之地,比动荡的东南,好不了多少。
留他在京中,她不放心。
只是此番路途遥远,他大病初愈,尚未清醒,便得陪着她赶路,也真是难为他了。
何霁月弯腰,正要伸手抱起闻折柳,忽听他轻哼一声。
睫羽微颤,闻折柳悠悠睁眼。
却只见一片白。
茫如大洋,不着边际。
怪哉,景何在?物何在?
起先只当自己睡迷糊,闻折柳迅速眨几回眼,仍不见效,心中猛地发慌。
恰在此时,温热气息全方位袭来,带着明晃晃的侵略意味。
“归云,你醒了,可有哪儿不……”
“走开!”
眼前一片白,闻折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,安全与否,精神高度紧张,一下没听出何霁月熬过一宿后,比平日沙哑几分的嗓音。
他弓起背,如同一只哈气吓人的猫。
自以为极具威慑力,在何霁月眼中,不过是耍小脾气。
他认不出她,是还未酒醒么?
可若仅仅是未醒酒,他也不该一脸防备才是。
何霁月举起烛台,缓慢放在自己脸边,一错不错盯着闻折柳。
“闻折柳,你看清楚,我是谁?”
眼前白光更甚,却无论如何也勾勒不出具体轮廓,闻折柳奋力眯眼,仍一知半解,只愣愣重复何霁月的问题。
“你是谁?”
天边堪堪泛起鱼肚白,晨风从窗缝挤入,“呼”一下吹灭屋内照明用的烛火。
何霁月视力超群,只眯眼片刻,便可重新视物。
但闻折柳不同。
方才屋内燃着脂烛,他尚可感知温暖光亮,这会儿没了光,他霎时坠入冰冷永夜。
黑犹如阴暗潮湿的水,蟒蛇绕颈般缠住他口鼻。
“唔,啊……”
闻折柳竭力,试图喘上气,却无论如何,也摆脱不掉这如影随形的窒息感。
黑浪来袭,他整个人被一浪比一浪高的暗吞没,呼救止于喉头,无论如何也无法述诸于口。
比在无间地狱受极刑还磨人。
他明艳动人的瞳孔失了神采,还蒙了层薄如烟的阴翳,配上他微张着,却吐不出一个字的唇,整个人如同一触即碎的琉璃,无声诉说着苦楚。
何霁月再度点上烛火,缓慢伸出手,在闻折柳眼前晃了晃。
他却仍怔着,只知道大口喘息,眼角泛出些许泪光,唇忽而紧闭,好似陷入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。
“闻……”
“你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