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他憔悴的脸色与眼底的乌青早就暴露了他的疲惫状态,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早就没了,看去比年前瘦了许多,眉眼也更漂亮了。
裴折玉看在眼里,笑而不语,分别太久,谈轻又心绪不宁,他便静静的抱着谈轻安抚。
洛青和燕一见状悄悄退开,与闻询过来的温管家和向圆、洛白到角落说话,过不多时,向圆不得不过来提醒他们,东西收拾好了。
谈轻这才抹了眼睛,从裴折玉怀里退出来,给他披上兜帽,正色道:“我们应该出发了。”
裴折玉不放心地牵起谈轻的手,“我已让人在城外等候,出城之后,我们就去凉州找外公。”
谈轻定定看了他一眼,才随他出门,他至今还有些恍惚,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。因为今天的事情全都太突然了,但握住他的手是温热熟悉的,也逐渐让他定了心神。
隐王府大门外停了三辆马车,等着十几个护卫,谈轻和裴折玉上了中间的马车,将隐王府大门关上,一行人便往城门方向而去。
看着紧紧闭合的隐王府大门,谈轻慢慢放下车窗帘子,到此刻他才有种真正要离开京城的真实感,也将裴折玉的手握得更紧几分。
裴折玉将他拥入怀中,亲了亲他脸颊,“别难过,等一切都结束之后,我们还会回家的。”
谈轻摇了摇头,侧首靠上他肩头,“你在哪里,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才算是家,我确实很不舍得隐王府,因为我们成亲后很多时间都住在这里,可是我更不想和你分开。”
他在裴折玉面前一直都很是依赖,这次也依旧如此,甚至更加黏人,往日明亮的黑眸频频看向他,好像是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。
裴折玉眸光愈发柔软,捏了捏谈轻手心,嗓音也愈发温柔,“我今日是真的回来接你了,答应过轻轻的事,我定会拼尽全力做到。”
谈轻抓紧他的手不放,看他的眼神忽然有些幽怨,更多的却是不安,“你说雪化了就回来,现在都六月了,天山的雪开始化了吗?”
裴折玉看他眼睛还是红红的,心中对他的心疼也更甚,“是我错了,我低估了这一场仗,去了北边之后我才明白身为监军的责任,我没办法仗打到一半就跑回来,这样对那些为我朝拼命的将士是不负责的。不过我确实日日都在想要回来接我的轻轻,我总担心我不在京中,你会受委屈。”
谈轻一下就被哄好了,心底有些酸涩,又有些甜蜜,垂头说:“我在家每天都很想很想你。”
裴折玉眸中含笑,满目怜惜地亲吻谈轻的眉心,“我也日日都在思念轻轻,无一日停过。”
谈轻耳尖泛红,将脸埋进他怀中,不慎碰到他胸口,裴折玉便抽了口气。谈轻总觉得不对劲,冷不丁将他的衣襟扒开,露出脖颈横着的那道狰狞刀疤和胸口包扎的纱布。
从右肩穿过左胸,纱布包裹整个胸口,在心口旁透着一缕微红,可由于裴折玉衣上的檀香比往日浓,细嗅才能闻到被掩藏的血味。
谈轻手抖了下,抬眼看向裴折玉,“还说伤的不重?”
裴折玉故作感慨,“就知道瞒不住轻轻,但我确实伤的不重,只是一些皮外伤,否则外公也不能安心让我赶回来,轻轻就放心吧。”
谈轻鼻尖酸涩,红着眼瞪他,“他们都说你八成是活不成了,说是带了护心镜,结果包扎这么厚还在渗血,都这样了还跟我说什么伤得不严重,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?”
裴折玉轻咳一声,低头在谈轻含怨带怒的眼睛上亲了亲,让谈轻本能地闭了闭眼睛,“真的不严重,心口那箭被挡了,但我也确实险些摔下了悬崖,不小心撞到了右肩。”
谈轻仍是瞪他,眼睛通红。
裴折玉说道:“不信便问燕一,我真的没有瞒你。”
谈轻抿紧唇瓣,依旧不能安心,手掌小心地抚在他心口上,隔着层层纱布,掌心的心跳清晰而规律,他眨了眨眼,眼里怒火全消。
“对不起。”
裴折玉挑眉,“为何突然道歉?”
谈轻看他的眼神很是惭愧,又有种小心翼翼的珍惜,“我不该跟你生气,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吵架了,只要你好好的,你怎么样都好。”
裴折玉不由失笑,将人抱进怀里,“别怕,乖轻轻,我这次是真的回来了,我真的没事。”
谈轻靠在他怀里缓了缓,没敢靠近他纱布渗血的右胸,闷声问他:“我们就这么走了,这皇位就是要拱手让给赔钱货了,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?对了,之前听说你出事,是你的副将传回来的消息,外公为什么一直没有跟朝中联系?他也出事了吗?”
裴折玉轻拍谈轻后背,极耐心地与他解释,“传信回来那副将本是裴璋安插进来的,也是他跟那些漠北人勾结夜袭营地,我和外公都没事,轻轻放心。没有传信回来,也是我和外公一起做的决定,那边的状况我们都已经稳定下来了。裴乾虽说控制了裴璋让自己的太子位复立,可如今天下将乱,这皇位还说不准就是他裴乾坐。”
谈轻仰头看他,嗓音仍有几分喑哑,“天下将乱?”
裴折玉轻笑道:“如今朝中局势晦涩不明,漠北几十万兵马压境,裴璋着急和谈,将我当作议和的诚意,朝堂又屡屡断前线粮草,外公和我都已对朝堂寒心。而先有瑞王带兵叛逃谋反,后有裴乾与张来喜、左相等人把控皇宫与朝堂,裴璋已成傀儡皇帝,裴乾却定不敢杀他。因为议和在即,能不能成还尚未可知,若漠北无意和谈,两军交战,裴璋突然驾崩,也难免叫我朝将士军心不稳。裴乾虽能掌控朝堂,他的手还伸不到战场上,所以在收回兵权前,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谈轻点头,“裴璋算是废了,可是左相帮着赔钱货,这朝堂也算稳定握在赔钱货手里了,就算裴璋不死,他收回兵权也是迟早的事。”
“没那么容易。”
半年不见的心上人就在怀中,裴折玉情难自禁,又低头亲了亲谈轻耳畔,“当年废太子时,裴璋下旨列举过裴乾许多令人诟病的罪名,即便复立太子,有心之人也可以拿来做文章,比如叛逃的瑞王。瑞王令裴乾头疼已久,却迟迟不动,无非是因为他如今自立为帝的地方背靠漠北,而他背后也确实有漠北人的支持。瑞王野心勃勃,不会甘心一辈子窝在那座关外小城里做一个叛逃的逆贼,废太子要坐稳皇位,第一关就要先和他的老对手过招。”
谈轻惊愕道:“瑞王居然跟漠北也……他跟裴璋不愧是亲父子,但裴乾做皇帝对我们没有好处,瑞王回朝,对我们也没有好处,漠北支持他,那他回朝时就是大晋投降时。”
“是,所以我们不能坐视不管。”裴折玉道:“但我可以选择,在废太子和瑞王之间,做第三股势力,西北军和外公都是支持我们的。”
谈轻睁大眼睛,面露震惊,“你是说,跟瑞王一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