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刻意压抑,可谈轻说到最后嗓音还是有些哑。
向圆心细,一下子听了出来,揉按着谈轻额角声音越发温柔,“王妃睡一会儿吧,到了王府奴才就叫您,去凉州这一路太远了,这一路上还得靠您撑着,先歇一会儿吧。”
谈轻心想也是,深呼吸平复气息,便靠着车厢闭目假寐,可他心里藏着事,就算这两天没睡好身体疲乏,回去的路上也没有睡着。
回到隐王府时,洛青洛白和温管家都出来接谈轻,谈轻没心情说话,让他们尽快收拾东西,也不必全都带走,挑一些必要的东西带上就好,便回了卧房收拾自己的东西。
裴折玉送他的金猪要带上,让人在北边送回来的烈酒也要,谈轻将东西收进箱笼时没忍住偷偷红了两回眼。今年生辰裴折玉只让人给他送回来一壶酒,他还偷偷抱怨过,没想到才过几个月裴折玉就出事了,早知道他不管怎样都要跟着裴折玉去的。
向圆手脚利索,很快将卧房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,过了一会儿,又抱了一些画卷过来。
“王妃,这是殿下亲手作的画,要不要也带上?”
谈轻眨了眨眼睛,放下金猪起身,接过他手里一副画卷,脸上有些怀念,“带上几幅吧,他画过不少画,总不能全都带上……”
说话间,他已打开了画卷,想看看裴折玉画的是什么,打开后却是一愣,向圆见状不免探头看了一眼,便见上面画着一副冬日山村图,冬日万物寂寥,却有一个少年躺在草丛上,指尖缠绕一簇洁白的花藤。
本就是寥寥几笔,看不出来少年面貌,却给人一种充满生机的活力感,谈轻一眼就看出来了,裴折玉这是在偷偷画他,画的还是两年前他们去赣州出事在山村暂住的日子。
那个时候他们身边什么人都没有,那么艰难都过来了,这次裴折玉一定能坚持下来吧?
谈轻愣愣看着画卷好一会儿才收起来,又弯唇笑了起来,“好吧,这些你都放下,放进箱子里一块带走,等见到他,我再问问他哪些要,哪些不要,反正我的箱子还很空。”
向圆应声,将怀里的画卷整齐摆放在放着金猪的箱子里,洛白就在外面匆匆跑了进来。
“少爷,出事了!”
谈轻揉了揉眼睛,往门前看去,洛白冒冒失失的跑了过来,他大哥洛青也跟在他身后。
谈轻便问:“又怎么了?皇帝派人来抓我了吗?”
“不是。”
洛白的神色却很着急,“少爷,温管家方才收到消息,宫里好像出乱子了,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可裴璋好像突发暴病,宣了朝中几个老臣进宫,听说是要复立太子!”
洛青在他身后补充道:“温管家已经托人去打听了。”
谈轻有些诧异,旋即又觉得可笑,在怀中取出裴璋写的册立太子的诏书,“这么着急复立太子,裴璋就这么怕裴折玉会做太子吗?如此一来,裴折玉还活着的可能就很大。”
洛白问:“这是……”
谈轻道:“我让裴璋写的诏书,册封裴折玉做太子。”
“我刚刚才带着诏书出宫,裴璋后脚就叫去那么多大臣要复立太子。也是,他还活着,愿意让裴乾做太子就让他做,可他难道以为,只要他先复立废太子,我手上的诏书就成了废纸一张,就完全没用了吗?”
谈轻嗤笑道:“只要裴折玉还活着,他身上有军功,有裴璋曾经当着那么多臣子的面许下的承诺和裴璋亲笔写的诏书,只要有外公和西北军支持,到时尴尬的就是裴乾。”
同样有皇帝诏书,势弱的那个人,才是最尴尬的。
洛白喜忧参半,“只要殿下活着,复立太子影响不到王府,可殿下如今生死未卜,不在京中,万一真的复立太子,太子会动我们吗?”
向圆也很是担忧,“因为这诏书,王妃险些被皇帝斩首,殿下若知道了,定会心疼王妃的。”
谈轻看着手里的诏书,心中也有几分懊悔,“这诏书虽说盖了大印,可裴璋活着一天,随时都可以再下诏废了裴折玉这个太子。要不是因为现在还在打仗,我怕皇帝驾崩后大晋会乱,我早就该先杀了他的。”
正好从门口进来的温管家接着说道:“这个时候皇帝死了,只怕会让废太子捡便宜,但这一次,废太子还真的找到了复立的好时机。”
他快步近前,朝谈轻行礼,神色很是沉重,“王妃,已经确定废太子动手了,废太子伙同左相把控了皇宫,皇帝,也被他们困住了。”
谈轻惊道:“什么?”
他们前脚刚出宫,废太子后脚就动手控制皇宫?!
向圆也很是错愕,“废太子?我们出宫的时候,正好碰上他……他,他这是要逼宫吗?”
温管家摇头,“小的不知,宫里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。而且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张来喜是废太子和左相的人,趁皇帝病重,废太子和左相控制了他,已经在筹备复立太子的事宜。可废太子如今得左相扶持重回东宫,对殿下和王妃,只怕会不妙。”
谈轻恍然大悟,眉头紧皱起来,“我就知道他进宫不会只是为了看我笑话……赔钱货还是那么会恶心人,趁我给皇帝下毒他来捡漏!我也没想到,裴璋经历过宁王和瑞王的叛变,身边防守严密可以说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,却没有防住内贼。”
“谁又能想到,太后指派到裴璋身边的总管太监张来喜,居然会跟赔钱货、左相勾结?”
谈轻又觉得讽刺,“裴璋皇帝做得不行,爹做得也不行,臣子要反他,儿子都要忤逆他。本以为是裴璋为了我逼他写那诏书才复立太子,原来居然是废太子自己动手了……”
如此一来,谈轻方才的推断便只是假想,谈轻心中有些失望,攥紧诏书,“裴折玉,你一定要在北边好好的,等着我们赶去找你。”
看他神情黯然,全无往日灵动活力,向圆与洛白相视一眼,都默默地垂下头叹息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