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京这么久,再看到漫天大雪谈轻都有些不习惯,裹了一层又一层厚衣服,跟个球似的。
这趟回京,他们在路上就了半个月时间,在正月二十一到了通州渡口,跟钟思衡等人分别后,钟思衡和师枢带谈显回紫山观,谈轻和裴折玉则慢吞吞地拖到二十五才入京。
在入京前一天,右相贪污一案的结果也下来了。
去年年底,谈轻和裴折玉被常家人刺杀的事传到京中时,皇帝已经封印了,年底官府也停办公事,一直到过了年,季帧等人带伤回京,将账册呈交到朝堂,惹皇帝震怒。
几方势力争了一轮又一轮,有人要捞右相,有人要踩右相,前两天终于出了结果,查抄右相一脉及常氏一族,单一个右相,抄家找到的脏银高达数百万白银,轰动朝野。
而近二十年来,右相及其亲眷、学生贪污受贿,积累的金银财宝抵得上大半个国库,连府中都藏了满墙金银,细查下去是多少百姓的血汗,藏了多少冤案。短短十来天,又揪出了占据半个朝堂的贪官蠹虫。
皇帝或许能容忍自己吃肉,给右相留点汤,可右相一脉越来越过分,贪得越来越多,越往深处查,右相的人脉就越叫他心惊胆战。知晓自己很快就会被在朝中架空,一时间连他最忌讳的程纬养私兵的事都被压了下去,下了死命令决心要严惩这些人!
最终右相负荆请罪,皇帝念在他在朝中战战兢兢二十多年,也曾立过不少功劳,如今年事已高,便罢黜官职,允其返乡养老,至于其他常家人,俱是量刑流放,而右相谢恩之后,当夜饮了毒酒谢罪自杀。
谈轻收到消息时还很震惊,不过右相的死,裴折玉查到是因为皇帝的威逼,也是右相为了保住自己的后人,与皇帝做的一个交易。
右相知道皇帝的太多秘密了,连皇帝私下给漠北送钱粮盐铁都是右相和常家在运作。他这次触到裴璋的底线,为了保住常家血脉,他就只有死路一条,他若不死,常家就不只是被流放处置了,而是满门抄斩。
右相一脉倒得轰轰烈烈,这个新年过去,朝中百官来了一个大洗牌,空出来不少位子。
不少贪官被揪出来下狱、斩杀。
至于程纬,他罪名太多了,也是秋后处斩,不过念在他最后交待了账册,他的罪名并未祸及他的家眷,黄小月母子被轻轻放过。
而那些被带上京问罪的人不仅仅贿赂程纬,还给他养私兵,甚至刺杀隐王和王妃,严重者秋后处斩,像刘家及时醒悟,便罚没家财处于流放。最后,石家兄弟的案情也在朝中被公之于众,石家人也下狱了。
这次福生依旧跟着谈轻,一行人跟钟惠等人在京郊碰面,入夜前回到京中,舟车劳顿一路辛苦,第二天一早裴折玉就去上朝了。
这次是赣州的案子是隐王督查的,而扳倒右相一脉至关重要的账册,更是隐王和隐王妃他们冒死得来的,他们立了大功,右相一脉恨他们入骨,而皇帝肃清右相一脉的钢铁手腕也叫其他人对他们很忌惮。
故而他们入京第一天,就有人不少人盯上了他们。
如今风尖浪口,自是没人敢乱动他们,右相一脉倒台,他们可是大功臣。皇帝必然知道他们昨天回来了,哪怕没发话,裴折玉也该尽早入宫去跟皇帝交待清楚这些事。
这是裴折玉头一回上朝堂,他一早起来谈轻也醒了,满心不安,等他换上朝服出门后,谈轻更是焦虑。结果没等裴折玉回来,宫里便来了人,太后召他这位隐王妃进宫。
昨晚回来前裴折玉就说过,回去后他要去见裴璋,而后宫肯定也会召谈轻入宫,一是定会问责他先前偷偷跑出京,二是安抚这次谈轻在赣州受伤,还有嘉奖他和裴折玉。
他跟裴折玉现在是夫夫一体,裴折玉在朝堂办了大事得了奖赏,谈轻这王妃也是该有的。
谈轻便让福生翻出了八百年没穿过的王妃朝服,换上后坐着轮椅入宫,他腿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,留下一道很长的疤,早就能跑能跳,但疤痕猩红猩红的,看去很狰狞。
反正装病重就不用跪拜行礼,为难一个身体还没好的人说出去太后脸上也没什么光彩。
装病装到底,福生细心地给谈轻脸上擦了一层粉,让他脸色看起来更苍白,谈轻头回这么轻松进宫,全程坐着到了太后宫里,太后也没晾着他,立马除让人带他进来了。
进了太后的寿安宫,谈轻才发现皇帝后宫嫔位以上的妃嫔都在,包括皇后和王贵妃,这两人一左一右簇拥着太后,但肉眼可见太后身边最亲近的还是她的侄孙女程若蝶。
福生推着谈轻进来时,皇后和王贵妃都跟太后说着话,边上的惠妃祥妃和丽嫔等妃嫔要么附和讨好,要么垂头不语。叫谈轻意外的是,常嫔居然也在,而且位置还不是末席,甚至紧紧挨着惠妃和祥妃。
常嫔今日穿着一身不算显眼的淡蓝色宫装,发髻梳得偏素净,却斜斜簪着一支突兀的华贵的金钗,还是支凤钗,镶嵌着一颗亮眼的鸽血红宝石,一看就不是她自己的分位能有的。她赫然春风得意,时不时笑着抚一下金钗,身边的妃嫔也在恭维她。
再看皇后,虽然在笑着跟太后说话,可压根不看常嫔一眼,显然对她很是不喜,谈轻一眼就看出来,常嫔绝对已经得了奖赏。
常嫔还自顾自乐着,反而是太后身边的程若蝶最先提醒太后,“姑奶奶,隐王妃到了。”
谈轻敢担保,这满殿的人绝对不是没人发现他,只是太后和皇后贵妃没发话,那些妃嫔都不敢‘看到’他来了,至于常嫔纯粹是太高兴太忘我,估计是真的没见到他,不过程若蝶的提醒恰到好处,没有让谈轻等待,太后一见到他便慈祥地朝他招手。
“隐王妃来了,快,上前让哀家看看可是瘦了。”
谈轻还真不太习惯太后对他这么热情,可她都发话了,福生自是推着他过去。谈轻也没起身,拱了拱手说:“谈轻给太后娘娘请安,见过皇后娘娘、贵妃娘娘,还有诸位娘娘。请太后娘娘恕罪,我腿伤还没有痊愈,站起来就疼,实在没办法起身跪拜。”
太后面不改色,仍是慈眉善目地笑着说:“不碍事,你身体要紧,腿上的伤便好好养着。”
谈轻知道太后是个人精,自己这么说也是试探,太后没动怒,就说明这趟叫他入宫是嘉奖大过责罚的。他这便故作乖巧地说:“多谢太后娘娘,谈轻这趟去赣州,带回来不少特产,也给太后娘娘带了一份。”
他使了一个眼色,身后的洛白便捧着一个长匣子躬身上前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张绣布,将其展开,便是一幅朴素的字画,麻布上绣的是写意的山水花鸟,提了一首词。
皇后瞥了一眼,便冷笑出声,“一块破布,也值当千里迢迢送到母后面前?隐王妃,母后一直记挂着你,你就这样敷衍母后?”
谈轻就知道皇后会挑刺,他跟裴折玉立了功,最不高兴的就该是皇后母子,他也没将皇后的责骂放在眼里,只跟太后说:“太后娘娘,这是赣州那边很独特的绣品,它看起来是比不上宫中的绣品那样精致华美,但这副庐陵山水画,却是大家所作,这手艺或许比不得宫中司制房的绣娘,却也是赣州的女子一针一线绣出来的。”
“京城外的山河很辽阔,也有很多京中没有的新鲜物件。”谈轻道:“我想太后娘娘见识广,什么好东西没见过?赣州去年刚遭过灾,百姓能填饱肚子已很是不容易,什么好物件全都被那些贪官蠹虫和黑心肝的富商夺了去,百姓手里还能剩下多少东西?孙媳不愿意劳民伤财,想着太后娘娘心怀慈悲,应当也很是忧心赣州的百姓,回来前找了又找,才在一位书画大家手中换到了这副绣画,献给太后娘娘。”
皇后顿时哑火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