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氏眼底溢出泪珠,原本只是秀气的相貌,竟也有几分我见犹怜,她眼里有过挣扎之色,而后白着脸说道:“不瞒公子,奴家乃赣州知州程纬的外室,而我家煜儿是程大人唯一的儿子,那些追杀我们的人,是程家主母丁氏的娘家人,赣州常家。”
这话一出,谈轻几人都有些惊愕,福生脱口而出,“那你岂不就是县里那黄孝仁的妹妹?”
黄氏眼含泪水,咬唇点头,“是,黄家老爷是我的远方亲戚,按辈分,我算是他妹子。五年前,我父母因病离世,我一个孤女,只能投奔亲戚。黄老爷看我有几分姿色,便将我献给程大人,让我做了程大人的外室,我也还算争气,为程大人生下一个儿子。可程家主母善妒,不让大人纳妾,程大人便无法将我领进程家大门。”
刘县已经没有黄家,府城里程纬也认罪了,现在丁素兰和常家避程纬都来不及,又怎么会专程派这么多人来追杀他的外室跟儿子?
谈轻看黄氏的眼神多了几分深究,“常家没道理因为你是程纬的外室就要杀你,黄夫人,你要求我帮忙,嘴里总要说句实话吧?”
黄氏见实在瞒不过,叹道:“奴家确实没有偷盗常家的东西,常家派人追杀我们母子,为的也不是程家主母,而是程大人交由奴家保管的一本账册,事关右相贪污的罪证!”
谈轻神色一紧,“账册?”
黄氏点头,看向谈轻说:“正因这本账册,常家一直派人在找我们母子,我们躲了很久,直到县里黄家没了,这几天常家的人也摸到了村子里。我察觉不对,便带着孩子逃出来,恰好碰上公子的车架。”
她攥紧儿子的手,眼里满是不舍,“听闻程大人已经被关押起来,我知道他或许不是好官,但他待我母子一向不薄,将账册交给我时,他叮嘱过一定要守好账册,只要账册在手,右相就会保他性命,等这些事情过去,他便会带我们母子远走高飞。”
谈轻沉默下来。
该不该说程纬对唯一给他生了儿子的黄小月确实不错,程纬虽然在其他外室那里藏了许多贪污的脏银,却都没有为她们想过退路,唯有黄小月母子,能够带着账册出逃。
账册有多重要,谈轻也很清楚,先前他们都查不到常家和右相在程纬的案子里有什么牵涉,即便程纬认罪也影响不了右相,可账册是右相贪污的罪证,比程纬重要多了。
揭发右相的功劳,也远比让程纬认罪要大百倍。
谈轻缓缓平复心头激动,恍然笑道:“难怪常家出动那么多人堵在这里,你手里攥着右相一脉那么多人的命,他们能不紧张吗?”
叶澜正色道:“正因这账册对右相的威胁之大,若我们不交出账册,他们今日不会善了。”
福生惊道:“那账册在哪里?”
人已经将他们困住了,黄氏不再犹疑,掀开儿子的棉袍,在他背上狠狠扯下一块缝在内衬的蓝色布袋,将布袋里的账册拿出来。
“我只求公子能看在这本账册份上,救救我的孩子。”
程纬的儿子程煜被弄得有些不舒服地闷哼一声,这才知道害怕似的,躲到了黄氏背后去。
知道这是谁的儿子,又被惯成这德行,谈轻懒得多看他一眼,伸手接过账册,翻开查看。
账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、时间和银两数目、珍宝名称,甚至连官职都写得清清楚楚。
只看一眼,谈轻就明白这薄薄的一本账册乃是烫手山芋,也是朝中多少官员的索命符。
这泼天的富贵,他能接吗?
谈轻手抖了一下,而后目光坚定地合上了账册,追问黄氏:“程纬给你的,只有这些?”
黄氏忙不迭点头,“程大人说过,这本账册十分重要,右相一定不会放任账册流出去的!”
谈轻声音变得沙哑,“是,所以他们会拼尽全力找到这本账册,然后杀了你们母子灭口。”
黄氏颤抖着抱住儿子,哭道:“求公子救救我们!”
徐九郎稍显喑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车窗边传来,“公子,账册固然重要,您的安全更重要。”
谈轻顿时冷静下来,毫无疑问,他们说的这些话,徐九郎都听见了,他也多了几分迟疑。
但常家的人已经失去耐心,为首者带着一队蒙着面的人马骑马上前来,喊道:“阁下考虑好了没有?那便快些让黄小月母子出来!”
他一出声,黄氏越发紧张,泪水也流了下来。
可继他之后,又远远响起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声,“小月,你快出来吧,就当表姐求你了!你先前给我们那些银子我全都还你!你快出来,让他们放过你外甥和你姐夫吧!”
黄氏浑身一僵,“表姐……”
徐九郎跟着急道:“公子,他们还抓了几个村民!”
谈轻眉心紧锁,示意福生掀开马车帘子,便见到那队人马前方绑着五个人,看打扮是村里的百姓,两大三小,说话的是个妇人,年纪比黄氏大上十来岁,那些人的刀就架在他们背后。那三个孩子的年纪都不大,最小的也才五六岁的样子。
拿女人孩子要挟,福生骂了一声无耻,回头问谈轻:“少爷,我们要把账册交出去吗?”
谈轻握紧账册。
常家的人又说:“黄小月的身契还在主人家中,奴婢偷盗主家贵重物品,被打杀了主家也占理。劝诸位莫要多管闲事,你们可以当做今日没有见到过黄小月母子。黄小月,我数到十,你要是不出来,就别怪我对你的这些亲戚不客气了,十,九……”
他数得极快,黄氏屏住呼吸,下意识看向谈轻和他手里的账册,不过转眼已数到了三。
谈轻闭了闭眼,冷声斥道:“住手!我乃当今圣上第七子隐王殿下之妻、当朝卫国公嫡亲外孙,本王妃在此,我看谁敢乱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