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南平城就在前头了,许怀谦和他儿子许凌云都来了精神。远处城墙轮廓渐渐清晰,灰褐色的砖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坚固。那是安全的象征,是暂时歇脚的地方,也是他们此行的第一个落脚点。许怀谦眯着眼睛望了一阵,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轻松,随即拍了拍儿子的肩膀:“快了,进城之后整顿休整,再做打算。”“赶紧走,别磨蹭!”许凌云一回头,见陈妈妈和容妈妈带着五个孩子站在原地不动,立刻吼出声。他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空气中,尖锐而严厉。“耽误片刻,耽误的就是整个队伍的行程!现在谁都不许停下,违令者杖责三十!”他瞪着双眼,满脸戾气,恨不得当场把那几个拖慢进度的人踢出去。容妈妈可不是好惹的,立马回过头来顶了一句:她脚步一顿,猛然转身,眼神如刀般直刺许凌云的心窝,“孩子都烧红脸了,我让陈妈妈停一下喂口水怎么了?他们不是牲口,是可以随意驱使的物件!他们是人,是您祖母大人千叮万嘱要照顾好的血脉亲人!世子要是不在乎六姑娘死活,现在就说清楚,我这就把她撂在这儿不管了。”她抱着青霜,将孩子高高举起,瘦弱的小身躯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单薄。容妈妈的声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:“您若今日一声令下,从此以后休想再听我说半个忠字!我这条命是夫人的,孩子的命也是夫人的!我宁可死在路上,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夭折!”一听这话,许凌云火气蹭地就冒上来:他脸色涨红,额角青筋暴起,手指直指容妈妈鼻尖,浑身颤抖:“你这个老东西,算个什么东西?竟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!不过是个下人,仗着夫人曾经看重你就敢以下犯上?你以为现在还有人在护着你不成……”“住口!”许怀谦一声喝止,脸色铁青地扫了容妈妈她们一眼:他猛地踏前一步,威严的目光横扫全场,吓得周围人都低下头去。他沉声道:“快点喂,赶紧上路!马上就要进城了,等到了城里我自会请大夫。要是再耽误工夫,别怪我不讲情面!”他虽表面应允,语气却冰冷如霜,显然是在极力压制怒意。说完,拽起许凌云就往前走。他一手抓住儿子的手臂,力道之大几乎捏得许凌云踉跄了一下。许怀谦没有再看任何人,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,只是拉着许凌云迅速离开人群中心,脚步急促而沉重,仿佛要逃离某种正在酝酿的风暴。阳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,映出几分苍凉与隐忧。“爹,你没看见吗?那个女人早就没了,可这老货照样横得很,根本没把咱们当回事。”许凌云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,眉头紧锁,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个佝偻却挺直腰背的身影。他心中憋着一股火,仿佛一团燃烧的炭,灼烧着喉咙和胸膛。“闭嘴!”许怀谦猛然转身,狠狠瞪了他一眼,声音低沉而严厉,像是一记闷雷砸在耳边。“这时候别给我添乱!”他的手指微微颤抖,既因愤怒,也因焦虑。此刻局势微妙,任何一点差池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。那两个老家伙也没说错,喝口水能花多久?区区片刻耽搁,不至于让人心生怨怼至此。可偏偏有人不依不饶,借题发挥,似乎非要闹出些风波才肯罢休。要是孩子有个闪失,你去哪儿再找一个回来凑数?”许怀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。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身旁熟睡的小娃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,但转瞬又被冷漠掩去。许凌云憋着一口气,没再吭声,胸口起伏剧烈,拳头攥得指节发白。他知道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,可心中的愤懑如同潮水般翻涌不息。临走时还是狠狠回头瞪了容妈妈一眼,那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与不甘,仿佛在无声地宣誓:等着吧,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代价。忍着,总有一天她们都会死在我手里。这个念头如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,缠绕着他的理智,日日夜夜低语着复仇的蛊惑。他一遍遍告诉自己要隐忍,要等待时机,哪怕十年、二十年,他也一定要亲手将这些人踩进泥里。这时,容妈妈悄悄把一粒药丸放进水囊里化开。她动作极轻,几乎是借着衣袖的遮挡完成这一举动,指尖微颤,神情却异常坚定。药丸入水即溶,泛起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涟漪,随即消失无踪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抱着青霜的陈妈妈瞅了她一眼,眼里满是惊讶,但什么也没问。她读懂了那眼神背后的含义——那是守护,是决断,也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牺牲。她虽不明白具体原委,却选择信任这份默契,就像多年以来她们始终彼此扶持一样。两人哄着青霜把水喝了下去,随后各自背上一个小的,一手牵一个,继续赶路。孩子的重量压在肩上,脚步沉重却不迟疑。风吹起破旧的衣角,沙尘扑面而来,可她们的脚步依旧稳健,一步接一步,在荒野中踏出属于弱者的坚韧痕迹。甜馨抬头看了看前方,声音有点发颤:“妈妈,我娘和祖母……会没事的对吧?”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,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,生怕答案会刺破她仅存的一点希望。她紧紧抓着容妈妈的手,指甲几乎嵌进了对方粗糙的掌心。“会的。”容妈妈点头,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她看着小女孩湿漉漉的眼睛,心口像被人用力捏了一下。但她不能流露软弱,因为她知道,此刻她是这些孩子唯一的依靠。“妈妈……我爹和爷爷,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们?”甜馨的声音更轻了,几乎像是自言自语。她说这句话时垂下了头,睫毛轻轻颤动,像是怕听见答案,又像是早已猜到了结局。容妈妈沉默了。风刮过荒原,吹乱了她的白发,也吹凉了这一刻的空气。她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。因为她知道,有些残酷的事实,一旦说破,就会成为永远扎进孩子心里的刺。:()重回抄家前,老妇搬空侯府去逃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