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知拄杖上前:“我活得太久,见过太多‘为了秩序牺牲自由’的借口。这一次,我不再支持谨慎。语言的主权,从来就不该由活着的人独占。那些被埋葬的,更有资格决定它的未来。”
诗人朗声道:“一首诗若只允许一种读法,那就死了。语言也是如此。让它混乱吧,让它危险吧,只要它还敢说真话!”
小禾举起那朵九瓣花:“我已经听见他们的声音。他们不是来夺取话语权的,是来归还的??归还语言最原始的力量:改变世界。”
众人表决,一致通过:开启语窟通道。
行动定于冬至之夜,当日天地气机最弱,地脉最为松动。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展开:拾音队在七大语晶碑下布设共鸣阵列;诗人组织万人合唱团,准备吟诵远古唤醒诗篇;科学家修复古代语频发射器;阿念则亲自前往哑渊遗址,取回林烬遗留的最后一块语晶核心??据说是他魂魄最初碎裂之处。
冬至凌晨,天地寂静。
七道光柱自语晶碑冲天而起,在高空交汇,形成巨大的星图图案。万人齐声诵读古老音节,声浪如潮,撼动大地。阿念将语晶核心投入裂隙,轻声道:
“林烬,带我们下去。”
刹那间,整片大陆陷入黑暗。
星辰隐没,灯火熄灭,连语晶花都停止发光。时间仿佛凝固。
然后,一声笛响。
不是来自晶砂笛,也不是人为吹奏,而是从每个人心底响起??那是童年被压抑的第一声哭泣,是少年时期未送出的情书,是老年时悔恨终生的那一句“我爱你”。
笛声渐强,裂隙轰然炸开!
一道金红色光流喷涌而出,携带着亿万晶尘升空,凝聚成人形轮廓。那身影不高大,也不威严,只是静静地悬于空中,面向众生。
是他。
林烬回来了。
但又不是完全的他。他的身形不断波动,时而显现矿工的脸,时而浮现母亲的眼角皱纹,时而又变成那个在审讯室里咬断舌头的年轻人。他是所有声音的集合体,是千年沉默的化身。
他开口,声音温和却撼动灵魂:
>“我不是救世主。”
>“我只是第一个,把话筒递回去的人。”
>“现在,请你们大声说话。”
>“因为这个世界,终于准备好听见了。”
话音落下,地底传来隆隆巨响。
裂隙深处,无数身影缓缓上升。他们衣衫褴褛,有的缺肢少臂,有的双目失明,但他们脸上无一例外带着微笑。他们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“乐器”:骨笛、石磬、铜铃、甚至只是两块相击的岩石??那是远古的言灵工具,能通过特定频率激活现实。
最前方一人,手持一根由人骨与晶砂制成的长笛,正是当年失踪的初代拾音人首领。他看向阿念,微微颔首:
>“谢谢你们,让我们回家。”
从此,大陆进入“双语纪元”。
表层是共语网络,人人可自由表达,彼此倾听;深层则是言灵语系,由前语者传授,需经严格训练方可使用,因其一旦失控,足以改写地形、重塑生命。
清音始源在海底发出最后一次信号后,彻底沉寂。灰塔上的黑晶碎裂,化作风中尘埃。恐惧并未消失,但它再也无法垄断沉默。
多年后,阿念老去,坐在南岭山坡上看夕阳。一个女孩跑来,递给她一朵新开的语晶花,花瓣上写着稚嫩笔迹:
>“我想当诗人,哪怕没人懂。”
阿念笑了,将花别在衣襟上,轻声说:“那你已经是了。”
风吹过,带来远方笛声。
这一次,不再是哀伤的回响,而是欢快的合奏??有人吹,有人唱,有人敲打石头,有人只是笑着喊出自己的名字。
语言活着。
并且,永远在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