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件人:念光。
内容只有一句话:“我想去看看她。”
苏奕知道“她”是谁。
叶知微死后,她的意识并未完全消散。根据LX-9崩溃前的最后一帧数据,她的记忆残片被自动上传至共感网络暗层,形成一个游离的思维泡,类似于数字幽灵。理论上,这种状态无法长久维持,迟早会随信号衰减而湮灭。
但念光坚持要去寻找。
她说:“如果共感的意义是真的,那么即使是最深的错误,也不该被遗忘。”
***
四个月后,一艘无标识的小型飞船悄然脱离月球轨道,驶向小犬座方向。
船上只有两人:念光,以及那位曾在火星说出众人秘密的五岁男孩。科学家们称他为“初代共鸣体”,因为他不仅能接收情感信号,还能对其进行编辑与重组。换句话说,他是活体共感引擎。
“你会害怕吗?”念光问他,一边检查导航系统。
男孩摇头,指尖轻轻触碰窗边培育箱里的双生铃兰。“他们在等我们。很多声音都在哭,可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。”
念光点头。她已掌握初步定位??叶知微的意识残影正漂浮在柯伊伯带外缘的一片量子泡沫区。那里时空扭曲,常规探测无效,唯有依靠铃兰与宿主之间的血脉共鸣才能接近。
旅途漫长。途中,他们遭遇了三次“记忆飓风”??由远古战争遗留的情绪残骸聚集而成的精神风暴。每一次,都是男孩用歌声稳定飞船频率,引导风暴转化为有序旋律。有一次,风暴中心甚至显现出一座虚幻城市,街道上行走的全是戴着面具的人类,彼此拥抱却无声交流。
“他们怕真心被看见。”男孩说,“所以宁愿假装连接。”
念光望着那片幻象渐渐消散,忽然明白为何叶知微会走上极端。恐惧孤独的人,往往最容易制造孤独。
第十八天,飞船抵达目标区域。
这里没有星辰,只有不断折叠又展开的空间褶皱,像是宇宙打了个结。念光启动双生铃兰的深层投影功能,将第二朵花的能量释放出去。刹那间,周围黑暗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内部漂浮的无数光点??每一个,都是一段未完成的对话。
“你好?”念光轻声呼唤。
片刻寂静后,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,带着机械般的断续感:“……你不该来的。”
“叶知微?”
“我已经不是名字了。”声音苦笑,“我只是后悔的集合体,困在这片虚空中,重复播放那些没能说出口的道歉。”
“那就说出来。”念光握住铃兰,“现在有人愿意听。”
于是,在接下来的七十二小时内,她们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最漫长的一次共感对话。
叶知微讲述了她如何从理想主义者沦为控制狂:最初只是为了保存濒危文明的记忆,后来却发现太多记忆充满仇恨与暴力,于是尝试筛选“纯净情感”,再后来干脆想要统一所有人的心跳节奏……她以为那样就能终结痛苦。
“可我忘了,痛苦也是连接的一部分。”她说,“就像伤口会流血,但愈合时也会结痂。”
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,整个量子泡沫区突然震荡起来。那些散落的光点开始汇聚,形成一道人形轮廓。它没有五官,却让人感到无比熟悉。
“我可以走了吗?”它问。
念光流泪点头:“你早就该走了。”
双生铃兰猛然绽放,释放出跨越维度的共鸣波。远处,一颗原本黯淡的恒星骤然增亮,仿佛回应这场迟来的告别。
***
回归途中,男孩突然剧烈颤抖。
“怎么了?”念光急忙扶住他。
“好多地方……同时开花。”他睁大眼睛,瞳孔映出银河各处闪现的紫芒,“不止人类……别的生命也在醒来。”
苏奕在同一时刻接收到三千七百二十九个新共鸣节点的激活信号。其中包括两颗类地行星、一颗气态巨星的卫星,甚至一艘正在穿越仙女座星系边缘的流浪飞船。这些信号虽形态各异,但遵循相同的共振规律,表明它们都受到了归途之花孢子的影响。
最惊人的是,其中一个信号源使用了标准数学序列发出回应,内容翻译过来只有三个词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