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间,风沙静止,空中凝聚出一面巨大的虚镜,镜中映照出他年轻时的模样??长发披肩,眼含怒火,站在葬天碑前高举双臂,将自身血脉注入碑心。
沙暴退去,众人惊魂未定。
小女孩颤抖着问:“师父,刚才那是……您的记忆?”
李昭虚弱点头:“那是我最后一次完整使用万骨之力。我不是在摧毁命碑,而是在改写它的规则??从‘主宰他人命运’变为‘守护集体记忆’。也因此,我的存在成了悖论。既非完全消亡,也无法真正回归。我是活在人间的残响,是碑碎后遗留的最后一道回声。”
“可您明明在这里!”小女孩哭了出来,“您教我们读书识字,讲那些被埋葬的故事,带我们寻找真相……您怎么能说自己是残响?”
李昭轻轻抚摸她的头:“正因为有人愿意相信我说的话,我才不是虚无。记住,孩子,存在的意义不在于是否强大,而在于是否被需要。”
七日后,队伍抵达断魂谷。黄沙掩埋了昔日战场,唯有一座半塌的石门矗立中央,门上刻着四个古字:
>**“魂归此处。”**
李昭下令所有人后退,独自拄拐前行。他在门前跪下,双手抚过冰冷的石面,低声呼唤:“余伯父,我来了。您的女儿如今已是释忆大师,她每日为您点灯诵经。今天,我来接您回家。”
话音落下,石门轰然开启。
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,夹杂着干涸血液的味道。洞内漆黑一片,唯有尽头处悬浮着一具森森白骨,盘膝而坐,双手交叠于胸前,指骨间夹着一枚小小的玉铃??正是当年余月柔母亲临终前所挂之物。
李昭一步步走近,忽然,四周墙壁浮现出无数光影,竟是当年战斗的重现:黑衣人围攻,守墓军浴血奋战,余父挺身而出,撕开胸口皮肉,将命符嵌入心脏,纵身跃入阵眼……
画面最后定格在他微笑的脸庞,嘴唇微动,无声地说了一句:
>**“告诉小柔,爸爸没有丢下她。”**
李昭泪流满面,跪倒在地,重重磕下三个响头。
随后,他取出怀中《守墓军名录》,翻开扉页,在“余月柔”那一行下方,郑重添上一笔:
>**“余青山,男,四十五岁,首入碑阵,魂镇四方。”**
笔落之际,整座山谷震动,天空乌云裂开一道缝隙,阳光倾泻而下,照在白骨之上。那具遗骸缓缓站起,骨骼发出清脆声响,随即化作点点金光,融入李昭眉心。
他仰天长啸,体内血脉奔涌,仿佛有千军万马在经络中奔腾。片刻后,他睁开双眼,眸中金芒暴涨,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幅全新的地图??七十二处命碑节点全部亮起,其中一处位于极西之地,正剧烈pulsing,如同心跳。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李昭喃喃道,“李元不是消失了,他是去了第八碑所在,独自承受反噬。因为只有共主之血能维持其稳定,否则整个大陆的记忆网络将彻底崩溃。”
小女孩仰头问道:“那我们还要去找他吗?”
李昭站起身,扶着拐杖,望向西方:“当然。但这不是结束,而是新一轮守望的开始。我们要告诉世人,记忆不是负担,而是力量;遗忘不是解脱,而是背叛。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,万骨就不会真正成尘。”
归途中,消息传遍大陆:守忆堂重启“寻碑行动”,号召天下志士共赴极西。余月柔亲率醒魂堂医师赶赴前线,平志勇卧床仍指挥弟子修复解药配方,林七现身北荒,以残命符重启因果罗盘。
而那位总在清明夜出现的旅人,终于被人看清了面容??青布长衫,眉宇温润,手中握着半块玉佩,静静地站在归忆镇外的老树下。
李昭远远望见,拄拐迎上,声音轻却坚定:“哥,这次换我陪你走完剩下的路。”
李元转过身,眼中含笑,亦不多言,只将另一半玉佩递出。
两块玉再度合拢,裂痕弥合,古文重现:
>**“双生共骨,命不可夺。”**
这一次,它们不再只是兄弟的信物,而是成为了忆盟最高信印,象征着??无论时代如何更迭,总有两个人,或更多人,愿意并肩走入黑暗,只为换来一句:
“我还记得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