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肴普通,米饭香软,汤里飘着几片嫩绿的野菜。袁冰云吃得格外慢,像是要把每一口滋味都记进灵魂里。
“怎么了?”辛娥关切地问。
“我在想,”他放下碗筷,目光温柔,“如果我们真的消失了,这些日常……会不会也被抹去?”
“不会。”阿宁坚定地说,“我会告诉我的孩子,他们的外公曾经走遍三界,只为回来吃一顿家常饭。”
“我也会讲。”辛娥微笑,“讲那个傻瓜爷爷,怎样为了陪奶奶变老,烧掉了自己的轮回。”
袁冰云听着,眼眶微红。他伸出手,分别握住两人的手,低声道:“其实我一直有个秘密没说。”
“什么?”两人同声问。
“那一日我从极北归来,并非完全靠着意志重生。”他闭上眼,“真正让我复活的,是你们每天晚上在这盏灯下说话的声音。哪怕隔着万里风雪,我也听得见。你说‘今天晒了棉被’,她说‘阿宁爱吃红烧肉’,你们聊着琐碎小事,像针线一样,一针一针,把我快要散掉的灵魂缝了回去。”
屋内静了下来。
良久,辛娥轻轻靠在他肩上,呢喃:“所以,是我们一起活下来的。”
“嗯。”他点头,“谁也没丢下谁。”
***
又过了几个月,婴儿第一次开口说话。
那天傍晚,夕阳熔金,袁冰云抱着她在桃树下散步。忽然,小家伙扭头看着他,清晰地吐出两个字:
“外公。”
他脚步猛地顿住,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辛娥和阿宁闻声赶来,惊喜交加。可袁冰云却久久没有反应,只是低头盯着孙女的眼睛,仿佛在确认什么。
终于,他颤声问道:“你……记得我吗?”
小女孩歪着头,笑了,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牙,然后举起小手,掌心赫然浮现出完整的共命符印,金光流转,与他胸口火焰遥相呼应。
“你来晚了呀,”她奶声奶气地说,“我都等了好多年了。”
袁冰云当场跪倒在桃树下,泪水滚落尘埃。
辛娥扶住他,自己也泣不成声。
阿宁抱着儿子站在一旁,望着这一幕,忽然明白??
这不是轮回的终点,也不是宿命的重复。
这是爱的延续,是以平凡为容器,盛装不朽的奇迹。
多年以后,木屋依旧伫立,桃树年年开花。
袁冰云终究在一个春夜里悄然离世,化作一阵清风拂过庭院,卷起几片花瓣,绕着辛娥转了一圈,才缓缓消散。
临终前,他握着她的手,最后说了一句:“这次……我没迟到。”
辛娥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,笑着流泪:“是啊,你赶上了晚饭。”
而每当清明时节,总会有陌生旅人来到小镇,打听一间种着桃树的木屋。
有人说,曾在月下见过一位白发老妪独自坐在井边,手中缝着一件童衣,嘴里哼着无人听懂的歌。
也有人说,看见一个背着竹篓的影子穿梭林间,采药归来,脚步轻盈如风。
更有人说,某个雨夜,听见婴儿啼哭声中夹杂着一句稚嫩的话语:
“你来晚了呀,我都等了好多年了。”
风过林梢,雪覆山脊,桃树年年开花,灯焰岁岁不熄。
你还记得她吗?
我记得。
那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