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仪从侧门直接去了后院,院子里,数十名女工正在晾晒、炮制药材。这些女子大多是军中遗孀或是贫苦人家的女儿,不可否认,是黄遇仙的药馆让徐仪生出了要营造药局,招收女工的念头,如今她们能在这里讨生活,不仅能吃饱饭,还能学得一门手艺。
徐仪随手从一个竹匾里捏起一株晒干的柴胡,走到一个埋头切着药材的小姑娘面前。
“你来瞧瞧,这是什么?主治何症?有何禁忌?”
那女工猛地抬头,见到是王妃,吓得脸色一白,险些将手中的药刀掉在地上。但她很快镇定下来,仔细端详了片刻,才有些紧张地回道:“回王妃,此乃柴胡,性微寒,味苦,可解表退热,疏肝解郁。阴虚火旺者慎用。”
“那是何物?”徐仪又指了指旁边黑乎乎的一团。
“是熟地黄,滋阴补血,益精填髓。”
徐仪满意地点了点头,转头对身后的管事说道:“答得不错,赏米两斗,细布一匹。”
那小姑娘又惊又喜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直到疏绣将赏赐递到她手上,她才反应过来,激动地跪下叩首:“谢王妃恩典!”
疏绣呈上昨日的账册,低声禀报:“王妃,昨日药局共收治病患五十三人,其中城中贫户二十四人,皆按您的吩咐减免了药钱。另有一例城西李铁匠家的难产妇人,胎位不正,情况危急,幸赖王妃请来的稳婆与女医官合力施为,昨夜已顺利产下一子,母子平安。”
徐仪一边听着,一边翻看账册,上面娟秀的字迹将每一笔开销、每一个病例都记录得清清楚楚。
如今跟在徐仪身边的,早已不是寻常的丫鬟婆子,而是一群自小识字读书,通晓算学的女官。跟着徐仪久了,也算是锻炼出来的,就连疏绣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总会被吓到的孩子。
“库存的药材消耗得有些快了,尤其是金疮药和止血散。”徐仪合上册子,淡淡地说道,“让商队再去多收些药材回来。仓库的祛湿防火皆要谨慎,要保存好药材,这些药军队的消耗最多,绝不能让人等着药救命。”
“是。”疏绣恭敬地应下。
直到午后,徐仪才回到了燕王府。刚进书房,就见朱高炽正趴在案几上,胖乎乎的小手握着毛笔,眉头紧锁地描着字帖,认真又笨拙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。一旁的朱玉英倒是坐得端正,正捧着一本《论语》在看。
“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了?”徐仪解下披风,笑着问道。
两个孩子听见母亲的声音,连忙放下笔书,规规矩矩地行礼。徐仪挨个检查了他们的功课,又考校了朱高炽几句,看着儿子虽有些吃力但依旧认真背诵的模样,她的脸上,终于漾开一丝温柔的笑意。
就在这时,卫亨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,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“王妃,京城急信。”卫亨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。
徐仪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,她看了一眼两个孩子,对身旁的女官吩咐道:“带世子和郡主下去休息,剩下的功课明日再查。”
待到屋里只剩下心腹,徐仪才转过身,目光沉静地看着卫亨:“出了什么事?”
卫亨的头垂的更低:“是大公子从京城送来的消息。”
“八日前,皇长孙殿下突发恶疾,骤然薨逝。”
徐仪的瞳孔骤然收缩,她的双手微微颤抖。
那个孩子,不过八岁,在繁华富贵的皇城,被帝后视若珍宝,被太子寄予厚望,却活不过八岁。
短暂的哀戚过后,徐仪立马想到了吕阑秋。她出身文官清流,作为外戚,向来更合那些朝臣的心意。
人性最是经不起试探,那些原本潜藏在水面下的暗流,那些被压制住的野心,怕是要疯狂地滋长出来。
徐仪垂下了双眸,指尖不自觉地收紧。半年前见到的朱雄英明明康健活泼,怎会骤然夭亡?
然而最令她担忧的,是马皇后该如何承受这剜心之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