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颖文下葬那日,按着规矩,徐仪和一众宗室女眷只能在宫里祭拜。
东宫设好了香案,殿内香烟缭绕,数十位宗室命妇皆身着素缟,跪在蒲团上,听着僧录司的左右善事念诵着往生经文。
佛经的梵唱声在殿内幽幽回荡,混着浓得化不开的檀香味。
徐仪跪在前几列,越过身前常贵娥的背影,可以看见谢颖文的牌位,那上面冷冰冰的字,看得她心口一阵阵发紧。
这一场法事做得冗长。
待到间歇,众人起身稍作歇息时,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她的身侧。
“王妃,”苏川药的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,“王妃想知道的事,已经有了一些眉目。”
徐仪闻言,下意识先望向马皇后所在,却见皇后神色如常,似乎并未留意此间动静。
她心念电转,苏川药这么明目张胆的来寻她,究竟是自作主张,还是本就奉了皇后的命令?
她与苏川药相视一眼,二人默契地走向东宫一侧幽深的廊庑下,四顾无人,苏川药才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,一字一句,将讯息道出。
不出所料,此事皇后已经查明,苏川药不过是将其查明的真相转述于徐仪罢了。
徐仪听着,眉心却越锁越紧,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。待苏川药说完,悄然退下,只余她一人立于回廊下,风穿檐而过,吹得她衣袂微动,焦灼难安。
此事,的确棘手。
“王妃,您还好吗?”一旁的疏绣见苏尚宫离去,急忙上前轻声询问,声音里满是担忧。她不知道苏尚宫说了什么,但自家主子瞬间冷下来的脸色,着实吓人。
“我没事。”徐仪稳住心神,回到内殿重新跪好,可脑子里却乱成了一锅粥。
因为苏川药的一番话,徐仪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公主队列,只见就连最小的公主朱善清也由乳母抱着跪在蒲团上,如此重要的场合,却独独不见朱静镜。
法事结束的时候,马皇后已面露倦容。她近来凤体欠安,即使只是站着,也颇耗精神。
局面留给了常贵娥主持,徐仪上前搀扶着马皇后回到坤宁宫,皇后却不肯歇息。
自谢颖文去世后,她便把朱济熺接到身边亲自照看。此刻依旧惦记着那孩子刚没了母亲,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。
然而刚走进暖阁,没坐多久皇后便觉头晕目眩,只得抬手揉着太阳穴。
徐仪见状轻声道:“母后操劳了一早上,合该歇息片刻。济熺由儿媳照看着,待乳母哄睡了他,儿媳再告退。”
马皇后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还好有你在。”这才由宫女扶着往正殿歇息去了。
暖阁里很安静,小小的朱济熺正睡在云纹锦被里,只有乳母在一旁小心伺候着。他睡得正香,浑然不知自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。徐仪伸出手,想碰碰他的小脸,指尖却停在了半空中,不敢落下。
“你离我儿子远点。”一个冰冷的声音,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。
徐仪身子一僵,缓缓回过身。
朱棡就站在门口,一身白色,脸色毫无血色,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,死死地盯着徐仪,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一般。
他的左臂仍用白布悬在胸前,身形比往日清瘦了许多,不过短短数日,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,只剩下一具盛满了仇恨的躯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