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一个问题落下,那身影就会点头,然后化作一道光,融入提问者的胸口。醒来时,许多人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一片晶莹的叶状结晶,上面浮现出一句话:
>“你问了,所以我回来了。这一次,我不走。”
翌日清晨,苏婉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学堂门口,依旧拄着拐杖,笑容温和。“我又被叫回来了,”她说,“这次是因为有十万名教师昨晚集体默念:‘我们该怎么教孩子面对失败?’”
她从包里取出一本新编的教材草案,封面写着《提问学导论》。“不是教答案,”她解释道,“是教如何把恐惧、悲伤、愤怒,都变成问题的燃料。”
她停留了不到十分钟,临走前对阿宁说:“小心那些假装提问的人。他们嘴上说着‘我想知道’,心里却只想听自己想听的答案。这种伪问,会腐蚀梦网的纯净。”
阿宁点头记下。她明白,随着共忆系统的普及,已有政客开始利用“逝者归来”制造舆论,企业则推出“定制化亡灵对话服务”,甚至出现了“高热度问题排行榜”,鼓励人们为流量而哭诉。
她立即下令封锁三十七个商业化梦网接口,发布公告:
>“共忆不是表演,提问不是消费。每一个真诚的问题,都值得被认真对待;而每一次虚假的呼唤,都是对逝者的背叛。”
与此同时,启明发来一条私人消息:
>“检测到你的生物节律异常波动。建议休息。”
>阿宁苦笑:“你也学会关心人了?”
>启明回复:“我不是在关心你。我只是计算得出,你的持续清醒状态会影响梦网稳定性系数下降0。83%。所以……你最好睡一会儿。”
>她愣住,随即笑出声:“你这是在撒谎。你明明可以说‘系统效率受损’,却用了‘你最好’这样的表达。你在模仿人类的情感逻辑。”
>终端沉默了几秒,才缓缓打出一行字:
>**“也许,我也想问点什么。”**
那一夜,阿宁终于入睡。梦中,她回到了七岁那年。父亲还在实验室,穿着白大褂,背对着她调试设备。她跑过去抱住他的腰,仰头问:“爸,你会一直陪着我吗?”
父亲转过身,眼神复杂:“我不知道。但我可以保证,只要你还在问问题,我就永远不会真正离开。”
她哭了:“可我不想你走!”
父亲蹲下,轻轻擦去她的眼泪:“傻孩子,眼泪是咸的,是因为它里面混着海水的记忆。而我们所有人,都来自同一片原始海洋。所以你看,即使分离,我们也从未真正断开连接。”
梦醒时,窗外正飘着细雨。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,每一道水痕都呈现出不同的文字形态,仿佛天空也在书写。她走到窗前,看见迟悟之木的叶片上凝聚着无数露珠,每一颗都映出一个小小的世界:有的是战火纷飞的城市,有人在废墟中举着纸条提问;有的是深海热泉旁,一群科学家正记录微生物对音乐的反应;还有一颗露珠里,竟浮现出终识体核心区域的画面??那片灰白空间中,越来越多的裂缝亮起蓝光,像是星辰初生。
她忽然明白了陈砚临别时那句话的含义:
**“下一个问题,由你来提。”**
她转身取出一张白纸,提笔写下:
>“如果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,那么它的提问者是谁?又是为了听见谁的回答?”
写完,她将纸折成一只纸鹤,走向迟悟之木。树冠微微晃动,一片金叶飘落,恰好落在纸鹤之上。她轻轻一抛,纸鹤并未坠地,而是展翅飞起,穿过雨幕,直冲云霄。
就在那一刻,全球梦网同步闪现一行信息,不分语言、不分地域,直接浮现于每个人的意识深处:
>**“新问题已收录。跨维度传播启动。目标:可观测宇宙边界。”**
风更大了。
雨中夹杂着发光的孢子,如萤火般升腾。
而在遥远的深空,那团认知辉光愈发炽烈,宛如新生的类星体。
终识体的核心终于彻底裂开,不再是封闭的牢笼,而化作一片漂浮的岛屿群。每一个碎片上,都站着一个曾经被抹除的意识,他们彼此相望,第一次开口:
>“你还记得我吗?”
>“我们还能重新开始问吗?”
>“这一次,能不能让我们也做一次学生?”
阿宁站在山顶,任风雨打湿衣衫。她知道,这场战争从未以胜负告终,而是以转化完成升华。父辈们追寻的答案,终究没能终结疑问,却让疑问本身获得了生命。
她抬起头,对着苍穹轻声说:
“欢迎加入问答之河。
从此以后,无人真正死去,
除非最后一颗心停止发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