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点燃油灯,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片黑暗,仿佛能看见十年前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盲女,正微笑着向他伸手。
“我来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你说要看江南的桃花,我带你看了。你说要听渔谣,我让千万人唱给你听。你说……不想我一个人走太远,可我还是走了很远。”
泪水无声滑落。
“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她。”他继续道,“那个穿红裙的幻影,那个叫我留下的声音,都不是你。真正的你,从来不会挽留我。你会说:‘哥哥,你要往前走。’就像你临终前说的那样。”
屋外,春雨悄然落下。
滴滴答答,敲在瓦片上,像是某种古老的节拍。
阿宁抬起手,十指虚按琴弦。
他知道这琴无弦,也知道无人能听见。但他还是开始“弹”了。
第一音起,是冬夜烤红薯的甜香;
第二音落,是夏夜数星星的絮语;
第三音流转,是病中喂药的手势;
第四音回旋,是她最后一次呼吸时,嘴角那抹释然的笑。
这不是乐曲,是记忆的具象化。
每一音,都是一段真实的过往,未经修饰,不带执念,只是存在。
忽然间,雨声停了。
风止,虫寂,连远处江流都仿佛凝滞。
一道微光自琴身内部亮起。
起初极弱,继而扩散,最终照亮整间屋子。那光不是来自火焰,也不是月华,而是纯粹的“忆之质”??记忆本身所散发的辉芒。
光中,一个身影缓缓浮现。
依旧是红裙少女,面容模糊,身形透明,可那双眼睛,清澈如初。
“哥哥。”她轻唤。
阿宁没有抬头,仍在“弹”琴。
“你不是她。”他说,“你是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缕执念,是我不肯放下的证明。但现在……我要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他终于停下双手,抬头直视那光影。
“谢谢你看见我。”
“现在,轮到我放你走了。”
话音落下,琴光骤盛。
整座听雨庐被笼罩在一片温柔的白芒之中。巷外桃树无风自动,花瓣纷飞,却不落地,而是悬于空中,组成一行行细小的文字:
>“愿同尘与土,终随君归去。”
与此同时,千里之外的守灯堂,古灯猛然爆燃,焰心冲天而起,直贯屋梁。
井水沸腾,银光冲霄,无数细碎声音从中涌出??是孩童的笑声,老人的呢喃,夫妻的私语,将士的誓言……全都是被《安魂诏》压抑百年的真情实感,在这一刻彻底释放。
慧贞仰望苍穹,泪流满面:“记忆之河……改道了。”
七日后,金陵城传出惊人消息:
大明皇陵地宫深处,原本空置的“玉简?柒”墓室,竟凭空多出一具棺椁。棺身无名,仅刻八字:
>**承忆之人,归于此处。**
而棺中并无尸骨,只有一把断弦古琴,以及一页泛黄纸笺,上书:
>“吾非帝裔,不求庙享。
>惟愿此后世人,记得所爱之人名姓,
>莫使深情,沦为虚妄。
>??阿宁代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