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了想,笑着说:“一碗光面,加半个荷包蛋。那时候家里穷,我妈总说‘你先吃,妈妈不爱吃蛋’。后来我才明白,她不是不爱,是舍不得。”
孩子低头扒了一口饭,忽然说:“等我长大了,我要开一家全世界最大的面馆,让所有妈妈都吃上双蛋。”
周围几个孩子纷纷接话:“我要开农场,种一万颗番茄!”“我要当厨师长,专门请穷孩子吃饭!”“我要写本书,叫《早餐叔叔打败饥饿怪兽》!”
苏超听着,眼眶发热。他知道,这些话不会都实现,但只要有一句生根,就够了。
饭后,他照例去查寝。虽然孩子们不住宿,但他仍坚持每周检查一次他们的“安全角落”??每个孩子都有一个专属的小盒子,里面放着最珍贵的东西:一片树叶、一张奖状、一块石头,或是一封不敢寄出的家书。
他在小禾的盒子里发现了一张机票复印件??昆明至北京,单程,日期正是峰会那天。原来,她曾偷偷攒了半年零花钱,想去现场听他演讲。但她最终没去,票被退了,只留下这张复印件,背面写着:“等我成为老师,再去看你。”
他轻轻合上盒子,转身时,看见林知梦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一封信。
“教育部的。”她说,“他们想请你参与编写《乡村儿童心理健康教育指导手册》。主编位置留空,等你点头。”
他接过信,没急着拆。“让他们找一线老师写。”他说,“我顶多算个陪他们吃饭的人。”
“可你做的,比任何教材都管用。”她望着他,“你知道上周那个自闭的小男孩,第一次主动牵了志愿者的手吗?他说,因为他梦见你煮了一碗面,递给了他。”
苏超沉默良久,终于点头:“我可以参与,但必须匿名。让内容说话,别让人名分散注意力。”
她笑了,把信收好。“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。”
傍晚,天空再次阴沉下来。雷声隐隐,似有大雨将至。苏超正组织孩子们收拾户外书架,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喧哗。
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停在门口,车身上贴满了各地风景贴纸,车门打开时,走下十几个年轻人,男女皆有,背着背包,手里举着一块手绘牌子,上面写着:“我们是‘追光者’??来自全国的师范生,申请成为‘临时父母’!”
人群中,有个戴眼镜的女孩冲他挥手:“苏老师!我是小满的姐姐!我考上师范大学了!我回来兑现承诺了!”
苏超愣住,随即大步迎上去。他知道,这是第一批“种子教师”中的一员。她曾在信里说:“我想回家教书,因为我的家乡,不该只有风沙和遗忘。”
他没说话,只是张开双臂,一个个拥抱这些远道而来的人。他们的脸庞年轻而坚定,眼中闪烁着与他当年截然不同的光??那不是对名利的追逐,而是对意义的确认。
当晚,“归家成长中心”灯火通明。新来的志愿者们围坐一圈,听苏超讲述这里的规则:
“第一,不许对孩子说‘可怜’。他们不需要同情,只需要平等对待。
第二,不许拍照上传社交媒体。他们的故事属于他们自己,不是流量素材。
第三,每天必须做一件‘无用的事’??陪一个孩子发呆,听一首他写的诗,或者一起看星星。
第四,如果你某天感到疲惫、怀疑、想逃,那就去厨房帮忙切菜。刀起刀落之间,心会慢慢静下来。”
说完,他起身走向厨房,系上围裙,开始剁饺子馅。林知梦走来,递给他一块新磨的姜。
“明天就是春分了。”她说,“按习俗,该吃春卷。”
“那就做。”他一边切一边说,“让孩子们自己卷,爱放什么放什么。人生也该这样,口味自己定。”
夜里,雨终于落下。淅淅沥沥,敲打着屋顶与窗棂。苏超独自坐在灯下,翻开那本笔记本,一页页写下新来的志愿者名字,并在旁边标注他们将负责的孩子。
写到最后一行时,笔尖顿住。
他想起十年前,自己还在片场熬夜拍戏,经纪人说:“苏哥,这部戏要是成了,你就能冲击国际大奖了。”他当时只回了一句:“等我拿奖那天,我要请全组人吃顿好的。”
如今,他没拿奖,却天天在请人吃饭。不是为了庆祝,而是为了治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