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5章她可以胡说(两更合一求月票)血腥气扑面而来。晋王妃的脸色白得仿佛刷了一层厚厚的白及浆子,手指颤着,指尖发麻。她其实明白,血味一直都有,刚还没有进殿时她就闻到了,此时的浓郁更多的是她心境上的错觉。因为害怕。再是鼓起勇气,本能也无法完全抗拒。就像是她身体里的血顺着指尖都涌了出去,布满了那具遗体的胸前,留给她的只有失血过度后的阴冷与麻木。晋王妃狠狠地咬了下舌尖。痛疼让她打起精神,手指狠狠用力,把因着血污而黏在皮肤上的料子全部撕扯开。“王爷他的左腰侧有一颗痣。”晋王妃颤声说着,用力把那遗体侧推。徐简上前帮了她一把。“就是这里。”晋王妃说着,紧盯着那处皮肤上的黑色小点。徐简也看到了。这人身上竟然也有一颗?晋王妃拧眉,指腹用力地在那上头搓了搓,见没有任何变化,又用指甲去扣。圣上用眼神询问徐简。徐简想了想,问边上内侍拿了油灯,凑近仔细观察。那颗黑痣只半颗米粒大小,摸起来略显粗糙。徐简看出名堂来了,便询问曹公公:“我看着似是点青,公公认为呢?”曹公公也凑上前,看了会儿,又拿手感触了下,扭头去圣上道:“确实是点青。”点青不是什么稀罕东西。犯人被判处黥刑,就会以此手法在脸上刺字。除了犯人,古来也有人追求与众不同,在身上刺花为装饰。可晋王不该点青。就算他真有个人癖好,也该是刺一个花样出来,而不是仅仅只有一点。“假痣?”晋王妃道,“这么说来,此人并非王爷,王爷身上的是痣,此人仿造了。”“晋王若早已打定了‘李代桃僵’的主意,那他对替身定是会关注到细处,”林云嫣道,“痣、伤口等等皮肤上的,能够看得见、仿得了的,想来也都准备过了。王妃还有别的线索吗?眼下没有其他人比您更了解王爷了。”晋王妃的呼吸一紧。是啊。她最了解。郡主是在告诉她,她为何会被留下来。从头至尾,王爷与其说是没想过要管她死活,不如说,她就是会被留下来的一颗棋子。这些痣啊旧伤痕啊,别人能知道多少?能答得上来的只有她。而她为何会清楚记得呢?因为曾有一回,王爷沐浴后指给她看过,特特说了件与此有关的趣事。她以前还觉得,那就是夫妻融洽了。此刻回想起,当真像是一把锐刀直刺心田。哪里有融洽?就是为了让她记住。为了有朝一日,靠这些特特作假出来给她看的“证据”,让她向圣上、向朝臣们证明死的就是晋王本人!可是,凭什么啊?谋反已经够连累她了,好在皇太后宽厚暂且安置了她,虽说关禁闭,总归还留了一份体面,没让她披头散发、衣冠不整地关进牢里去。但王爷谋算她,还不止如此!倘若圣上不曾对王爷的死起疑,她也不会多想,来确定一遍就点头了。那等王爷将来死而复生,在外头兴风作浪高举反旗时,她成了什么了?她成了彻头彻脑的同谋了!她的证言让王爷可以死遁潜逃!太狠了!晋王妃死死盯着那具假身,情绪激动,肩膀一直在抖。她不可能当同谋,她要把自己和娘家都摘干净。至于方法,郡主已经“告诉”她了。要么不在表面,要么就是王爷不知情、来不及准备的。有那样的吗?晋王妃想不到,但她可以胡说。“是,”她的喉头滚了滚,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,指甲修得细长,“后脖颈上,半夜被我划了一下。王爷昨晚上睡得不踏实,起先一直在翻来覆去,我半夜醒来发现被他压着头发,就推了下。清早上朝前,我替他更衣时才发现,应是我指甲太尖了,不小心给他刮了个细口。我想跟他说的,可他心不在焉,才没有提。”曹公公与徐简一块,把那遗体完全翻过来,头发撩起,露出脖颈。血污也被擦去,干干净净的,没有任何细口。晋王妃指了个位子:“差不多就是这儿,此人身上没有,他定不是王爷!”十几年夫妻,李渡想利用她坐实假死,让她往后百口莫辩,那就别怪她反打一耙。编也要编成真的!“嫂嫂确定?”圣上问。“确定,我自己的丈夫,我不会认错,这人是假的,”晋王妃看向圣上,恳切道,“我知道夫妻是一体的,王爷毒杀兄弟、意图不轨、更有篡位之心,我作为妻子无法脱身事外。可我娘家那儿是无辜的,他们从头至尾什么都不知道。还望圣上明察。”圣上微微颔首,道:“朕自会分辨。这一趟辛苦嫂嫂了。”晋王妃摇头,行礼告退。走出大殿,风吹来,凉飕飕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。晋王妃不由自主抱紧了双臂。屏住的那口气松懈了,害怕与不安重新笼罩了她,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涌。她一面用手胡乱抹着脸,一面嘀嘀咕咕宽慰鼓励自己:“我没有做错,我一点都没有错!错的是他,全是他!”天边吐了鱼肚白。算算时辰,离上朝也不远了。圣上要回去换龙袍,与徐简道:“今日你也上朝。”徐简看了眼身上染了血的衣裳,道:“臣先回府更衣。”林云嫣走到他边上,道:“朝服我带来了,搁在马车上,车停在东宫门外。”徐简应了声。林云嫣道:“我去慈宁宫见皇太后。”见圣上带着曹公公等人先行离开,此处只留下一众侍卫看守,徐简压着声问她:“你觉得晋王出宫了吗?”“十有八九,”林云嫣道,“很可能在我们抵达南宫门前,他就已经逃出去了。”潜逃,听起来难,做起来也难,风险不小。可对曾经有充足地潜逃经验、甩开过一波一波追兵的林云嫣与徐简来说,悄无声息地出宫亦不是不可能。赶在宫门禁严之前,藏身木桶箱笼等等,安排好里应外合,甚至可以让侍卫开门,板车一辆运出去。这也是林云嫣先前会想到一一观察出宫去的御林的面容的原因。虽然,平心而论,她认为李渡装扮成御林的可能性不大。再谨慎一些,李渡还可以走水道。前后宫有几处大小池子都是活水,底下挖了水渠与皇宫外头的护城河相连。全程憋气太为难了,却可通过芦苇、空水囊等等换气,等出了宫墙到了护城河中,便脱身了。“亡羊补牢,”林云嫣自嘲道,“还是有晚的时候。”徐简看了她一眼,牵了她的手往东宫门上走:“这就是试错。”曾经的他,踩过很多坑,试过无数错。倒不是没想过剑走偏锋、仗着能重来就搏一把,或者干脆彻底当个闲散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,可惜都没有成功。他的时间太混乱了。明天不一定是明天,昨日也不一定是昨日。每天睁开眼睛,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年的哪一天。“好不容易”能按部就班地过一旬两旬日子,他刚刚才适应,再睡一觉又乱套了。如此反复,折腾到后来,他甚至有过“混沌”。分不清什么发生了,什么没有发生。混乱之下,错失一些事也成了家常便饭,他从一开始的懊恼不已到最后变得习以为常。试错嘛。正如他之前告诉林云嫣的那样,错得足够多,便会寻到对,就会有“好运”。他是习惯了,但好像小郡主不太习惯。“晋王一旦失去踪影,之后就是敌暗我明,抓他难、防他也难,”徐简语调平静如常,“这次被他找到机会,是我们不晓得他备了一个替身,等猜想到时已然迟了一步。最起码,再有下一次,就不会再犯这个错了。”林云嫣轻笑。下一次。她自是懂得徐简指的那一次是什么样的。她也知道,徐简这么说想宽慰她。毕竟,她这两年运气着实不差,算起来今朝是第一次失手。可林云嫣更知道,徐简并不希望还有下一次。徐简曾说过,这是他最好的开局了,他自己可以砸,但他不想让她也砸里头。这个开局,他们两人一起,稳定地过了每一天。“只是失误,并非失败,”林云嫣笑了起来,“现在晋王才是丧家之犬,朝中对大殿下不满意的情绪也重,该继续痛打落水狗。”徐简睨她,不由也笑了下。没有让李渡死在这里固然可惜,但对于李渡之后的布局,也并非全无线索。除了搜寻之外,他们更应该把视线看向古月,去关注苏议。徐简弯了弯唇:“阿嫣说得是。”南宫门外,朝臣们渐渐抵达。徐简在马车上换了朝服,便来了此处。他这些时日虽陪大殿下到刑部观政,也时常出入御书房,但早朝已经很久未上了。乍一露面,引来不少目光。林玙走过来,视线往下一挪,问:“可以上朝了?”不等徐简回答,他的声音压下去:“宫门比往日查得严,街上也是,除了守备衙门巡视,御林也在巡街,出什么事了?”徐简轻声道:“晋王半夜留下个替身、金蝉脱壳了。”林玙脸色一沉。等又听徐简粗略讲了过程,林玙思忖一阵。“他真是处心积虑,连替身都准备了,”林玙叹道,“如果他只求保命,从此隐姓埋名、不兴风作浪……”说到一半,林玙自己就顿住了,哼笑了一声,带了几分嘲讽之意。那位晋王爷都做到这一步了,怎么会可能就此罢手?时辰差不多了,官员们依次入宫,准备上朝。徐简与林玙暂且止住话题。等列位金銮殿内,圣上坐在龙椅上,曹公公才把李渡脱身的消息公布了。一时间,满殿哗然。昨日晋王入狱,本就惊了不少人。等三司那儿传出来些状况,知道晋王认了杀兄弟杀母妃等等罪名,更是目瞪口呆。本以为多年前宝平镇与定国寺的事可以盖棺定论、做个了结了,没想到今天还有更震惊的消息在等着他们。具体的来龙去脉,圣上示意徐简来说。徐简从头叙述,从猜测到劫狱换人的可能后急急赶到宫门外,到最终由晋王妃确认。“死的当真是替身?不是晋王本人?”“晋王妃认过了,不会错的。”“晋王能逃走,牢里肯定有内应,圣上必须要明查!”“晋王现在在哪里?他真的已经出宫了吗?”“几处城门回禀,半夜没有异常,他们也绝对没有放任何人出宫。”“臣以为,晋王既然狼子野心,除了这些死士外,许是还另有私兵,需得查王府银钱往来、资产状况。”“臣已经让各城门加强警戒,出入的每一个人都要查验。”最初的乱糟糟过去了,朝臣们慢慢平静下来,各个衙门各自领命。此事各处牵连都多,该追的追,该查的查,联合推进。徐简一直听着,问到他这里的才答几句,并没有多说旁的。古月的事,得私下去圣上提。这金銮殿里,不晓得还有没有李渡的余党。李邵就站在徐简前头,不住扭头看他。按捺不住好奇,李邵低声问徐简:“你怎么想到伯父会金蝉脱壳的?替身,一般会想到那处上去?”见徐简看着他却没有回答,李邵又问:“说起来,你好像每次都能未卜先知似的,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来源瞒着父皇和我?”徐简抬了下眼皮子,而后神色松弛下来,眼底露出淡淡笑意。李邵看在眼里,越发好奇了。“不完全是臣想到的,”徐简又笑了下,“是郡主,她平日没少看杂七杂八的话本子,上头奇奇怪怪的故事都有,什么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妹妹替姐姐出嫁,什么明明死了的夫人她又出现了,李代桃僵的替身一个接一个的,郡主看得津津有味。”李邵:……这也可以?他怎么不太信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