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人在同一个波段里发呆,能听到的只有风声、雨声和轻微的呼吸声。明霆神游天外,周梦勋说:“你明天会去上课吧?”
“不上课干什么?”
“我明天去学校办手续。我……”周梦勋好一阵沉默,终于像是打定主意一样,“明霆,我有话对你说。明天中午我在学校门口等你,我带你出去吃午饭,你一定得来。”
明霆问:“什么事儿你不能电话里说?”
周梦勋说:“我要当面跟你说。”
明霆心想,那我要是告诉你我现在在哪儿,你会来当面跟我说吗?
他只是这么想,并没有告诉周梦勋,他对这一次通话表现出不耐烦,但一直没忍心挂断。时间逐渐濒临十二点,明霆想,至少有一个人能陪自己把生日过完。很快的,他的幻想就被浇灭。周梦勋说:“我有别的电话进来了,明霆,明天见。”
“哦……”
电话剩下了忙音,世界终是只剩他一个人了。
明霆抬头,茂密的树冠承受不住雨点的重量,它们纷纷打在脸上,浸透了皮肤。他觉得好安静,这种安静叫人心生恐惧,于是他打开手机里的电台,午夜频道里的歌曲填满了空寂的环境。
明霆努力了好几次才把蜡烛点燃,插在寒酸的蛋糕上,烛火在风中摇曳,随时都有可能熄灭,使得明霆不得不用手护好。
电台里开始播放《世界末日》,旋律与歌词映衬了明霆此刻的内心世界。他颓废至极,回溯种种过往,竟无一值得炫耀的经历。他自以为可以保护很多人,却连喜欢的摩托车都保护不了。他有很多朋友,活得热闹,但有那么几刻,他身边空无一人。
他这一生颠沛流离,习惯了人来人往,未来究竟要去向哪儿,他完全不知道,许多道理,他还是不懂。
所有人都在跟他说,你还小,你什么都不懂,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。他自然而然把所有的坎坷都归结于此,失败是因为自己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。
于是,明霆在十七岁生日即将过去时许下了他的愿望。
“我想快点长大,我想无所不能。”
想哭,来试探自己麻痹了没,
全世界,好像只有我疲惫,
无所谓,反正难过就敷衍走一回,
但愿绝望和无奈远走高飞……
明霆在淡漠的歌声中陷入梦境,梦的另一面,也许他可以愿望成真。
野外睡了一觉的明霆在酸痛中醒来,他光是睁眼就废了好大的力,靠在树边极力回忆昨日种种。人在夜里会中二病爆发,天光大亮后立即反悔。明霆捶捶脑袋,昨天那个丧狗一样的人绝对不是他。
一看时间,上午过了半截,手机里全是袁琳的未接来电。袁琳给他的留言都带着怒火,问他人在哪儿,为什么不在学校,要是再不出现她就报警!
明霆大叫不好,昨天他真的是情绪太差走火入魔,不是故意要给袁琳找麻烦。赶紧麻溜爬起来往学校跑。
他穿小路回去,走过一条窄街的尽头是宽阔马路,路对面就是学校大门。他在树阴下狂奔,等红灯时看到了学校门口站着的周梦勋。
周梦勋东张西望,明霆才想起来他说今天有话要对自己讲。
明霆刚要冲着周梦勋大喊引起注意,背后就伸出来一直手拍向了他的肩膀。他回头一看,对方三五成群,为首的是上次调戏白书言的那个花衬衫。
“好几不见啊,明霆。”他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黄牙,“找个地方聊聊?”
明霆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事情不简单,对方竟然还知道自己的名字!他本就背着处分,要是再惹事,定然不会有好下场。可要是不答应,往学校跑……明霆回头看看远处的周梦勋,再度面对花衬衫时换上了吊儿郎当的笑脸。
“好呀,聊聊。”
那天周梦勋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明霆,他有很重要的话想要对明霆说,这些话自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喜欢明霆时就盘踞在心口了。面对禁忌的情感,他纠结犹豫,没有足够的勇气,现在由不得他拖延,明天他就要去父母所在的城市,他给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,暗暗打定主意,只要明霆不因此而恨他,他就留下来不出国,哪怕跟父母撕破脸也无所谓。
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停留在那个不起眼的窄路口,不知道明霆在即将迈向被光布满的大路朝他而来时突然停了脚步,转身跟那群人走向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