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的住处需要两三年建成,如果阿思不介意,我会在附近长久地住下去,时常来打搅阿思。”吴王无意与老人分辩其中差异,面带温和笑容,与这位豪爽的老人说起旧事,而姬无拂就摸索这个不大的屋子。
老家主很高兴:“家里的孩子都长大了,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,你要是愿意,大可以一直留在这儿。”
母亲生下的孩子是有数的,么些县的女人会计算田地、家宅、自己的身体情况、家人的时间,确认能养好的孩子数量,绝不会毫无节制地生育。
盲目的生育只会拖垮家族,田地承担不起过载的人口,粮食价格就会增长,当地人的生活就要受到影响,一旦再遭遇天灾兵祸,后果就难以预料了。
这是林县令作为男人,永远的短板,他绝无法真正地作为一家之主去考量。而男人因生来的缺陷,本就不适合当家做主,更何况主政一方。
外面为迎接贵人摆出的歌舞仪式走到尾声,一个中年男人进门向老家主低声说明。老家主先为孩子们引荐:“这是我的小男儿。”
吴王特意修学过的礼俗派上用场,笑着叫人:“那该是叫阿普吧。”舅祖父的意思。
尤家阿普有些内向,拘谨地向身份特别尊贵的孙女儿问好:“你们来到这儿,就和回家是一样的,务必尽兴。”
怀山州的女人豪爽重义,而男人多情内向,家族团结长久的奥秘正在此间。尤家阿普是家族中颇受重视的男子,家中礼仪庆典都由他主持,而招待贵宾是女人的事,面对外人,尤家阿普有些局促不安。
“阿普太客气了。”吴王心下升起一点不为外人所知的兴奋,对这片土地整整二十年的期待是值得的,她此刻的振奋,要比受封太子那一刻更甚。长途跋涉的旅人,沿着干涸的河床行走,在被渴意折磨到极限之前,她终于望见奇迹留存的一汪清泉。
祖母屋内的摆件不多,地方也不算宽敞,母系的家庭人数总是不会太多的。如果能得天之护佑,每一代都不只有一个女儿,那么三四代的累积下,家族才会有几十人数。
就在姬无拂准备回到吴王身边,听一听老家主说话时,转身之际的一抬眼,高堂上悬挂的画像落入眼睛。
那是尤家至今供奉着的怀山昭公主画像,两百年仍然面目清楚,可见保养仔细。
姬无拂在画前怔愣许久,画中人千般熟悉,她应当是见过这幅画的。
不,应该要比眼前画像更鲜亮些。
在姬宴平放火烧去的凌烟阁中,也有这样一副画像,姬无拂亲手抱出凌烟阁,是凌烟阁中唯一幸免的画像。两幅画细节笔触有所不同外,模样基本上是一致的,或许是赵昭后或者皇帝的手笔吧。
姬无拂看够了画,迈开步子回到吴王身边安坐,指着画像问起来处:“那幅画是谁的作品?”
老家主顺姬无拂手指方向望去,眯着眼看了一会儿,笑道:“噢,这个啊,是怀山昭公主老年做寿旧部送来贺礼,据说是从她男儿家宅中抄出的旧画,宫廷画师的得意之作,很贴合公主的样貌气质。”
怀山昭公主远离鼎都父弟之前是有生育的,不过只有男儿。后来二十年过去,高祖驾崩,太宗时期公主的男儿牵涉进谋反案,抄家流放死在千里之外了。
作为公主的亲生孩儿,手中或多或少有些旧物,被旧人送到怀山州来,未尝没有想要怀山昭公主相救的意思。公主性子果决,是绝不回头的秉性,因而任由旧部说尽言辞,也只是留下了这幅画。
发家开国的历史是弘文馆的必修课业,姬无拂对旧事还算了解。虽然很多事情,当时的皇帝都不乐见为人所知,但是最终都会因为各种缘由留下只言片语的传闻,真相往往隐藏其中。
太过远久的故事无可追忆,姬无拂点点头:“画得真好,能见怀山昭公主飒飒英姿,也算是没有白来这一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