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升起,冰融水流,字迹远去。
当晚,许多人家梦见陌生的孩子对自己微笑,说:“谢谢你记得我。”
又有老者梦中见到年轻时错过的恋人,对方不再怨恨,只是笑着说:“你现在过得很好,我就安心了。”
这一夜,冥河彻底安静了下来。
没有哀鸣,没有低吟,只有轻轻的流水声,如同摇篮曲。据说,心狱之门已在无形中崩塌,化作无数光点,洒落人间,成为夜空中新增的星辰。那些曾被困于执念中的灵魂,终于得以释怀,或转世,或归虚,或选择留在忆园,成为守护灯火的一员。
十年后。
忆园扩建至百顷,分为“念园”、“暖居”、“启学堂”三大区域。每年清明,不再只是祭奠亡者,更成了“告白之日”??人们写下对亲人、朋友、爱人的思念与感激,投入特制的“心灯炉”中,火焰燃起时,会映出收信人模糊的笑容。
叶玄已年逾百岁,须发皆白,行走需拄杖,但仍每日巡视全园,听孩子们背书,看使者归来汇报旅途见闻。柳烟亦老去,却依旧精神矍铄,主持《生忆书》编纂,亲自审阅每一段收录的故事。
某个黄昏,夕阳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。
他们坐在初遇的那棵梅树下,听着远处孩童诵读《心源经》:
>“一念起,万缘生;
>一情真,百死轻。
>不求长生久视,
>唯愿此心常明。”
叶玄忽然说:“我记得你说过,我们修的不是长生,是不忘。”
“我说过。”柳烟微笑。
“那如果有一天,我也走了,你会不会把我忘了?”
她看着他,眼神清澈如少女时代:“你若敢忘我,我就天天托梦骂你。反之亦然。”
他哈哈大笑,笑声惊起枝头宿鸟。
片刻后,他又轻声问:“你说,芸娘现在会在哪里?”
柳烟抬头望天,北斗七星正缓缓转动,桥形光路愈发清晰。“她在每一个认真告别的夜晚,在每一盏被人点亮的灯里,在所有说‘我想你’的唇齿之间。她没走远,就像我们将来也不会走远一样。”
叶玄点点头,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。
风拂过,带来远处厨房飘来的粥香。
“粥还热着。”柳烟忽然说。
叶玄闭上眼,嘴角扬起:“嗯,我回来了。”
多年以后,当新一代守心人整理史料时,发现《生忆书》最后一章留下了两行无人署名的文字:
>**“他曾为一人守尽余生,
>她却陪他走过整整一生。
>比爱情更长久的,
>是日复一日的陪伴。”**
>
>**“我们不是英雄,
>只是普通人,
>在时光里学会了如何好好告别,
>和如何紧紧相拥。”**
碑前鲜花依旧盛开,新来的孩子们不知前辈往事,只知道这座园子很暖,夜晚的灯很多,风里常常飘着笑声。
而每当有人问起忆园为何永不熄灯,老仆阿芜总会指着湖心那座光桥,轻声回答:
“因为总有人在彼岸等着听一句‘我想你’,
也总有人在此岸,愿意说出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