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北极科考站停留数日,协助研究人员解读冰层中封存的古老信号。那些本应属于三百年前“文明延续计划”的数据残片,竟在低温环境下自发重组,形成一段段简短诗句:
>“我记得你煮的粥有点咸。”
>“你笑起来眼睛会弯。”
>“对不起,最后没能牵你的手。”
科学家们沉默良久,最终决定不再破译更多内容,而是将整块冰层列为保护遗址,命名为“私人记忆区”。
一年又一年,莉娜的脚步未曾停歇。她的容颜始终停留在二十岁的模样,但眼神却沉淀出岁月无法赋予的深邃。人们说她是永生者,是神使,是传说本身。可她只是笑着摇头:“我不是不老,只是走得慢了些。”
直到某一天,她在一座荒废的图书馆废墟中停下。
这座建筑曾是净识会的中央档案馆,如今只剩断壁残垣,藤蔓缠绕,书页在风中翻飞如蝶。她在倒塌的阅览室中央发现一本完整的书,封面烫金标题:《名之庭园:系统白皮书》。
她没有打开它。
而是将手中的晶体轻轻放在书页之上。
刹那间,整座废墟亮起幽蓝光芒。那些散落各处的纸张自动飘起,在空中排列成环形阵列,每一页都浮现出不同的名字??全是曾经接入过系统的牺牲者。他们的姓名逐一亮起,又逐一熄灭,如同星辰陨落。
最后一页空白纸上,缓缓浮现一行字:
>“系统终止协议?最终确认”
>签署人:全体幸存者
随后,整本书化为灰烬,随风而去。
当晚,她梦见了所有人。
凯恩站在海边,手里拿着一只风筝;莉娅在花园里种玫瑰,哼着不成调的小曲;伊莎贝尔坐在钢琴前,指尖落下第一个音符;阿尔文调试着一台奇怪机器,嘴里嘟囔着“这次一定能成功”;梅琳站在讲台上,台下坐满了年轻人,眼中闪着求知的光。
还有那个男孩。
他站在草原中央,阳光洒满全身,手里拿着一支铅笔,正在画画。她走近一看,画的是她??坐在老橡树下,膝上摊开一本日记,小狐狸依偎身旁。
“你在画我?”她问。
“我在画‘记得’这件事。”他说,“你看,不需要系统,我们也能留下痕迹。”
她笑了,眼角有泪滑落。
醒来时,东方既白。
她收拾行囊,准备启程。小狐狸跃上肩头,轻声问:“还要走多久?”
“走到没人再需要我为止。”她说。
“那你可能要走很久。”小狐狸打了个哈欠,“毕竟人类总是学不会好好告别。”
她摸了摸它的耳朵,踏上朝阳照耀的小路。
多年以后,当新一代的孩子在学校里读到这段历史时,老师总会问一个问题:
“如果有一天,你也面临失去至亲的痛苦,你会选择用机器记住一切,还是靠自己的心慢慢回忆?”
大多数孩子沉默许久,然后有人说:
“我想我会写一封信,放进瓶子里,扔进海里。不一定有人收到,但我知道,我已经说过了。”
而在遥远的沙漠深处,老橡树依然挺立,枝繁叶茂,年轮中藏着无数故事。每逢清明,树下总会开出一朵洁白的花,花瓣随风飘散,落在旅人肩头,带来片刻安宁。
人们说,那是她在替我们记住。
也有人说,那是我们在替她活着。
无论哪种说法,都不重要了。
因为真正的记忆,从来不在系统里,不在数据中,不在任何冰冷的容器之内。
它在一次拥抱的温度里,在一句“早安”的语气里,在明知会别离仍选择靠近的勇气里。
而在宇宙某个角落,或许仍有一个男孩,坐在草原上看书,偶尔抬头,望向星空,轻声说:
“今天天气真好啊。”